已经是早饭时间,但刘芳亮并没有进帐用饭的意思,却命令亲兵们用布幔在坑道口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围了一个圈,又搬来桌椅,就着腊月清晨的寒风,他们就在圈中坐了,亲兵们送上热腾腾的羊汤和馍馍,他们一边吃喝一边说事,一边看着坑道中的土石源源不断的运出,又源源不断的送走。
马重僖狼吞虎咽,大呼过瘾,刘芳亮只简单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目光望向只喝汤、没吃馍的顾君恩,恍然道:“忘了,先生不习惯吃馍馍,来呀,速去给先生蒸米饭!”
亲兵答应。
顾君恩忙起身拱手:“不必不必,下官只是不饿,大帅,军情要紧,容下官向你禀报。”
刘芳亮点头:“先生昨夜审问俘虏,可是有大收获?”一挥手,亲兵还是去蒸米饭了。
顾君恩心中感激,重新坐下,将没有吃的馍馍推到一边,对着刘芳亮拱手道:“回大帅,确有所得,但是不是收获,下官却不敢说。”
见他说的认真,刘芳亮也严肃了,将羊汤碗和馍馍也推到一边:“现身请讲。”
顾君恩先从袖中取出一份亲笔的记录,令亲随呈给刘芳亮,然后慢慢讲解。
刘芳亮虽然也识得几个字,但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囫囵吞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他对呈上的笔录并没有什么兴趣,只随意的看了几眼,就扔到了一遍,然后专心听顾君恩讲解。
听到昨晚的俘虏详细的讲出了榆林四门的守将名字和大略的兵马布置,刘芳亮微微点头,这些并不算什么机密,经过这些日子的交锋,哪门由哪个将领守卫,实力如何?他已经基本了解,今日俘虏所供,不过就是证实了他的推测,他不惊讶,但当他听到,城中不但有兵器坊,火器厂,火药厂,而且还有千斤的铸炮大厂之后,他不禁惊讶的瞪眼:“铸炮厂?小小榆林也能铸千金红夷大炮?”
在这之前,对于榆林城中火炮之多和火器之盛,闯军上下虽然有怀疑,但不大部分的人以为,城中火炮都是以前遗留的,毕竟榆林是大明的九边重镇,城中有新型火炮并不奇怪,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城中可能有火器火药厂,就如顾君恩以前猜测的,但即便是有,也应该不过是小规模的小铸炮厂,不可能超过西安火器厂,但不想今日从俘虏口中得知,榆林城中的铸炮厂远超西安火器厂,不但能铸两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而且原料充足之后,顾君恩十分惊讶,现在说与刘芳亮。刘芳亮就不只是惊讶,而是震惊了,他第一时间以为不可能,俘虏可能撒谎了。
顾君恩看出了他的想法,郑重点头:“是的,但下官以为,此榆林军士绝没有撒谎,榆林不但能铸红夷大炮,而且铸造出的红夷大炮,极具威力,远胜西安火器厂。”
刘芳亮更惊讶,盯着顾君恩看。
顾君恩道:“其实榆林能铸造大炮,也并不意外,毕竟榆林总兵尤振武,从前是西安火器厂的副使,他能坐上副使,并不是因为他是尤世威之孙,是什么武举人,而且因为他造出了遂发火铳,孙传庭才会任命他,由此可知,此人绝不简单的只是一个武夫,潼关大战之前,他更是将西安火器厂搬了一个空,大部分的熟练工匠都被他的娶亲队伍带回了榆林,从西安败退时,又沿途收敛了许多的铁料和煤,作为铸造的原料,现在退到榆林城中,他能造火器,又能造火炮,其实也不是太奇怪。”
刘芳亮面色凝重:“先生所说,额是知道的,尤振武年纪虽轻,不容易对付。”
顾君恩叹口气:“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不管是铸炮还是打造遂发火铳,都是奇技淫巧,当不得大事的,但今日审讯下官却才知道,那尤振武的布局,并不只有这些。”
“恩?先生指的是什么?”刘芳亮问。
顾君恩道:“这些日子,城中炊烟不断,每日定时升起,甚至比我义军的还要准时,不管是真是假,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起码此时此刻,城中粮食不缺的。大军往榆林之前,细作来报,说榆林官府收缴了参加红山互市的所有商人的粮草和布匹,以及一应商货。当是下官就想,榆林官府好是及时的,莫不是提前有所预料?但下官当时以为是布政使都任老奸巨猾,提前做了布置,但今日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都任,而是那年轻的尤振武!尤振武一介武夫,此前并无出奇之处,他何能有如此见识,早早就定下这个诡计,令榆林巡抚衙门,收了红山互市的粮草和货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