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云小声笑道:“我爹在外面受气,在家我娘可心疼他了。
娘在厨房里站一天,晚上爹想给娘洗脚,娘总说,你也跑堂一天了,一起洗吧。”
萧风笑着点点头:“我能猜到。人的身份是一回事,但能让你爹对柳家这么死心塌地,念念不忘你娘,绝不仅是身份能做到的。人心是要用人心来换的。”
柳如云看着萧风穿好衣服,忽然问道:“你说你喜欢我,是男人对女人纯粹的喜欢。
是不是因为,你只喜欢我的身子。没关系,你告诉我,即使是这样,我也是开心的。”
萧风拍了拍她的头:“男女之间的情爱,本就是复杂无比的。有人说过,情不知所起,其实是对的。
有的是起于恩情,终于爱情,像我和小雪就是如此。
有的是起于色情,终于爱情,像我和你就是如此。”
柳如云红着脸,啐了一口:“你这人说话,真是……让人……那还有别的吗?”
萧风点点头:“有的是起于隐情,终于爱情,就像我和胭脂虎。
有的是起于同情,终于爱情,就像我和常安。
有的是起于友情,终于爱情,就像……这个先不说了。
有的是起于亲情,终于爱情,就像……这个也没法说。”
柳如云听上瘾了,咬着嘴唇:“你说,你接着说,我还想听。”
萧风轻轻亲了她一下:“我得走了,今天三休和尚离京,必然要从主街过的。我去送送他。”
柳如云眼圈一红,点点头。萧风转身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忽然从身后被一双弹性十足又十分有力的胳膊环抱住了。
与此同时,更有弹性也更有力的东西,紧紧地抵在了后背上。别瞎想,我说的是柳如云的脸。
“萧大哥,不管你喜欢多少人,我都不在乎。只要有昨天那一晚,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萧风站着不动,让她抱个过瘾,等她慢慢松开手臂,才回头笑了笑,大踏步的走出了屋门。
三休和尚被一夜寒雨弄得辗转反侧,比在寒山寺外那一夜睡得还不踏实。都入冬了,还下雨,这莫非是什么预兆吗?
从主客司出发,先路过皇宫,三休和尚让人停了车,下车后恭恭敬敬地冲着皇宫三揖为礼,才上车继续走。
小太监把这个举动传给了黄锦,黄锦告诉了嘉靖,嘉靖擦着脸上一块没洗干净的胭脂,微微点头。
“此人已被师弟折服,只是越是如此,他这次回去,搞不好就会被萧芹杀掉了,倒也颇为可惜。”
三休走过萧府时,车驾再次停住了,三休下了车,站在萧府大门前许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上车。
“三休大师,一路顺风啊!”
三休愕然抬头,东张西望,然后才看见在一墙之隔的公主府内,那座高高的三层楼上,那个穿着青衣白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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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栏而立,雨后的冷风吹起他的衣袂,他的目光似是看着三休,也像是看着满园的雨后情景。
公主府的三层绣楼下,是一个精巧的池塘,池塘里长满荷叶,经过霜冻,已经凋残。
原本因为天气寒冷,已经懒得动的红色鲤鱼,受到了雨水的欺骗,以为还是秋天,探出头来张望。
然后失望地发现天气依然很冷,在水中翻了个身,头朝下地钻到水底,不愿再上来了。
鲤鱼打出的水面波纹,一层层扩散,推动了已经凋残的荷叶。
不再舒展的荷叶上本来就有些承不住昨晚的雨水了,被波纹一摇晃,水滴如珠串一般,滴落池塘。
天空中忽然飞过一只孤雁,大概是因为受伤错过了大部队的行程,此时正在悲伤地单独飞行,发出的鸣叫声,在寒冷的天空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三休忽然大声道:“天师,你说昨夜这场雨,算秋雨呢,还是算冬雪呢?”
这话问得蠢笨之极,街头吃手指头的小孩都忍不住鄙视这个日本光头。
雨是雨,雪是雪,你见过堆雨人的吗?
萧风却没有嘲笑他,淡然回话。他的内力已经极深,不需要像三休那样大声喊叫,主街上的三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昨夜下的是雨,不是雪,所以,它应该是秋雨。”
“可现在已是冬季,它怎么能叫秋雨呢。冬天应该下雪,所以下来的不管是什么,都只能叫雪。”
“冬季不该下雨,所以它就是秋雨。只不过,它是一场在冬天落下的秋雨。”
“天师,四季为先还是雨雪为先呢?四季轮回,乃天地之道,雨雪应在四季之内。
所以四季比雨雪大,那么标准就该按照四季来定!冬天落下的,就该是雪!”
“大师,四季是天地之规,雨雪是天地之灵,不应因为规矩而灭其灵性。
大师你在日本是和尚,到了大明也依然是和尚。”
“可你亲自证明过,大明不承认我是和尚,我就当不成和尚了。”
“大明承认不承认,你依旧是和尚。除非你自己不想当和尚,否则谁都无法让你不是和尚。”
“可若大明逼我破戒,破一切的戒,我又如何能当和尚呢?”
“就算大明和日本一起逼你破了所有的戒,只要你不是发自本心,只要你本心向佛,你仍然是和尚。”
三休默然无语,缓缓点头。萧风指着天边渐渐远去的孤雁,淡然道。
“大师,这孤雁此时动身,是飞不到南方温暖之地的。
它和这雨一样错过了时节,必死无疑。既然必死,它又何必动身呢?”
“天师,它此时动身,不是去追寻温暖之地的,是去追赶它的族群。它的族群在远方,虽知必死,也当归去。”
“大师,若是它留在此地,找一个温暖之所,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归雁再回,自有团聚之日,岂不强于冻毙于路上?”
“天师,孤雁难存,生无可恋。何况春暖花开之时,再归之雁,在我等眼中皆是旧雁,焉知在它眼中不是陌生人呢?”
萧风知道三休之意已决,也就不再劝他了,淡然一笑:“大师回国之后,只说朝堂挫败,劝萧芹罢兵。
只要不在民间传播文化之事,萧芹为了笼络人心,做礼贤下士之态,自是不会为难大师的。”
三休双手合十,大声道:“若明知日本举国如盲,贫僧独睁一目,却不敢将所见告知国人。
任凭国人妄自尊大,终酿大祸,岂是出家人慈悲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