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太了解他。
恶犬总是不大爱叫的。
但凡猎物还有生息,他便只会默默盯梢、一言不发。
——却是蓄着杀心与杀意,只待一击毙命。
是日,晴光正好。
小巧适才与娘亲架起了阳棚,谁知,锅中水还未烧热,远远的便瞧见一队兵子快跑了过来。
她母女二人心下纳罕,只当是城里又出了什么乱子,便立刻讳莫如深的低下头去、再不敢多看。
然,那踏踏的跑声愈来愈近,最终竟是停在了她这对孤儿寡母的摊前。
“各位军长可是要吃汤圆……”
“——来人!”
不待那妇人说完,领头的一个兵子只管猛的喝道,“此二女有通敌之嫌,给我按命拿下!”
“——是!”
于是,只一瞬,震天的呼吼便盖过了小巧的尖叫。
她见娘亲被一把刺刀打倒在地,又见今晨新买的糯米面子仿佛柳絮般扬上天去,鸡蛋碎了、牛乳洒了,她自己也跪下去了。
不过半刻,又有人将她的手脚铐住,她母女二人一前一后的被丢进一辆方方正正的大车子,车里漆成军绿色,兵子用枪指住她。
然后,车子轰轰的开出去,似是过了一道门槛、震了一下,她见车门从后左右一开,娘亲教人一脚踢了出去,滚得像是糯米面里的芝麻馅儿,她也被踢出去,好在没有摔、还能走。
娘亲是在狱中的一个路口同她分道扬镳的。
这监狱好暗,看不出大小,兵子推她去了左边,娘亲的哭声便响在了右边。
她也许离娘亲并不很远,所以总能将那破空的、猎猎的铁鞭的动静听得很清。
第一日,她还辩解。
“我们只是卖汤圆的,我娘没有通敌,你们抓错人了!”
第二日,她还求情。
“各位军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要打我娘,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第三日,她却认罪了。
“我娘是无辜的,你们要打就来打我,让我替我娘去死……”
兵子们也在窃窃私语。
“已经打死了?”
“那当然!上面吩咐过了,要把为娘的往死里打!”
“不应当罢?我瞧着那小的也不是什么花容月貌,至于这样强抢民女?”
“……军长的事情你怎么敢猜得?他就是个没人心的,要多坏有多坏!你还不小声些!”
小巧打着寒噤,不多时,便见得有人拖着一捆扎了白布的长包袱走过她眼前。
许是她命不该绝,这几日她虽不得以吃了几口馊饭,却没挨过打,便还有些力气说话。
于是猛的扒住铁栏栅,复又战战兢兢的问道:“军长、军长,我娘怎么样了?”
那兵子低头瞥她一眼,只管笑嘻嘻的抖一抖那包袱:“喏,你娘就在这儿,自己看呀?”
话毕,他毫不停留,提步而去。
那白布渐渐的沁出了血来,血痕拖在亮光光的水泥地上,根本笔直得紧。
晚些时候,监狱铁门再度开合一次。
想是来了位尊贵的主儿,踏踏的脚步声前后分明,走得近了,更瞧见是如此。
沈要粉墨登场,终于落落的立在了小巧的眼前。
“放人。”
他身后两个兵子听令,立刻解下一道似她包汤圆擀面杖粗细的铁锁,复又将那门栏一拉,一瞬还她阳关大道出门去。
只不过,小巧却仿佛蜡住了似的,竟是动也不动分毫。
沈要没什么情绪的说道:“现已查明了情况。你可以走了。”
“可是,我娘、我娘已经……你们怎么能!”
“——军令如山。”
他只管面无表情的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言语之间更还装得有愧,“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