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君王的叙述,随着阿尔法勒的退却与决意,缓缓落下帷幕。那血池中的涟漪渐渐平息,映照出的景象也消弥无踪。
“大死一番,绝后苏息。”
“流光抛人。”
“在很多年后,昔日战争的喧嚣已被时光磨平棱角。阿尔法勒在极北之地的无尽冰原上,建立了一所名为‘瓦尔哈拉’的修道院,也有了新的称号。”
“那里,曾是‘白之月’巨大投影崩解陨落之处,是净土遗迹埋葬的正下方。”
“他的炼金术造诣,在孤绝的追寻中,终于触及到了白色皇帝曾漫步的边缘,自我审视下,窥见了一些关乎生命意义本质的答案。”
“从更高的维度俯瞰,无论人的血肉躯壳,还是我执所居的意识,皆不过是‘命运’暂居的容器、载体,而那熊熊燃烧的‘观念’,才是真正的本体——宇宙意识宏大振荡中,一段区域性的谐波,神经‘电位’的具象化。”
“在后世正经佛典的阐述中,这是舍本逐末,是歪理,是谬论,是魔学妖言,可它偏偏能完美解释‘宿命’与业力的生灭,亦有着完备的观念。”】
……
“我们……本就源于同一缕魂火啊……”
阿尔法勒立于冰原教堂的穹顶之下,望着虚幻极光,喃喃自语。
声音在凛冽风中破碎,融入亘古的寒寂。
他是昙摩,是被野心与恐惧驱动的求道者,是渴望触碰月光却畏惧其永恒寒冷的凡人;
她亦是昙摩,是枫蝶,是白王,是早已看清悲剧结局、却仍试图在既定命运的青铜卷轴上,刻下一道微小划痕的神祇。
他们共享着同一份灵魂源质,却因不同的选择、不同的承担,在时空中裂变成了相互映照、相互追逐、又相互错过的两面。
他执着于“结果”的丰碑。
所以她化身为“过程”的溪流,教会他珍视每一个“此刻”的涟漪。
他恐惧成为他人“工具”的宿命。
所以她赋予他“自由选择”的幻象,让他自以为掌握了命运的缰绳。
他渴望触碰“真实”的月轮。
所以她展示了“虚幻”的倒影,让他彻骨体会每一次抉择的重量。
阿尔法勒想,也许他穷尽一生,终究没能留住镜原川畔那瞬息的樱花雨,也没能真正踏上那轮白色的月亮。
但他或许,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的影子,一同坦然地站在月光下。
而不必再去追问。
那照亮他们的,究竟是真实的星体,还是深心投射的、瑰丽的倒影。
……
“很精彩的领悟,不是吗?”
纯白君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终于开始触碰‘影’当年未能参透的最后一重枷锁。”
“尼德霍格活得太久了。”
赵青适时接口:“久到祂自身的存在,已经与这颗星辰最底层的‘命运’——那段最庞大、最古老、几乎不可动摇的‘时间生命’——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甚至可以说,祂就是那命运最醒目的表征。”
“后来者,无论多么惊才绝艳,如同白王,将权能锤炼到极致,也无法在祂所主宰的‘时间’尺度上与之抗衡。那是徒劳。”
假设黑王“命运”的横截面积,约为百亿人之和,乘以其上亿年的寿命之“长”,那就是百亿亿的大数。
这个值不可谓不大,更别提,庞大命运主干还有着自发吞噬支流的类吸积作用。
纯白君王颔首:“白色皇帝……她试图培育新的‘命运’与之对抗,如同试图在古木的阴影下培育另一棵参天巨树。想法绝妙,但阴影太浓,土壤的养分,早已被先到者汲取殆尽。”
“所以,唯一的办法,不是正面挑战,而是……”赵青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绕过这体量的差距,从内部着手。利用这份看似无法撼动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祂自己。”
“正是。”纯白君王补充,“能让巨石崩解的,除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还有它内部悄然滋生、最终撑裂一切的树根。能让命运终结的,除了更强大的命运,便是……命运自身的悖论与循环。”
“引导它,走向自噬。”
“能杀死黑王的,只有新的黑王……”赵青缓缓说道,“或者,黑王自己。”
纯白君王的声音接上,带着一种创造与牺牲交织的复杂情感:“而奥丁——那个由失爱的僧侣昙摩挣扎、蜕变而成的阿尔法勒,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偶然的天才,或者单纯的痴情者。”
“他是白色皇帝,以无上言灵‘娑婆世界’化虚为实,将‘黑王’的神性与孤独与昔日‘影’的叛逆之火、人类‘不甘’的执念揉合,投入真实的历史长河,精心培育出的……终极武器!”
“于因果炉中煅烧出的……‘新黑王’的候选。”
“为了在最终时刻,有能力、也有动机去撬动那不可动摇的命运。”
“他的诞生,他的求索,他的爱憎,他的背叛与醒悟……这一切,都是为了将这柄‘人形之枪’,淬炼至足以刺穿永恒的程度。”
“种子已然播下,土壤是仇恨与绝望,浇灌以时光与痴愿。只待那‘果实’成熟,再采摘。”
“这……就是‘月与树’故事的开端与终末。”
……
赵青沉默片刻,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真相。奥丁,那位搅动后世风云的众神之王,其根源竟是如此一场跨越时空的宏大炼成。
白王的谋略之深,心志之决,令人脊背生寒,又不禁生出几分复杂难言的敬意。
“原来如此。这些情报……确实价值无可估量。看似只是一个关于爱别离、求不得的悲剧故事,内里却藏着颠覆棋局的钥匙。”
“它让我看清了棋盘的纹路,而不仅仅是几枚孤立的棋子。”
根据夏弥所言,龙族的历史上,奥丁应该正是用昆古尼尔注入悖论性质的炼金病毒,诱发了黑王的权能系统崩溃,以致于实力骤然大减,被四大君主逆伐,杀死在了雪山王座之上。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