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连曹德海都动容了。柴油是合作社拖拉机、抽水机的血液,化肥是庄稼、参苗的粮食!这两样东西,在计划经济年代,光有钱没有票证指标,也很难弄到!林场的这份谢礼,可谓是用心良苦,雪中送炭!
台下掌声雷动。
颁奖仪式结束后,按照惯例,曹大林作为受表彰的代表,需要上台讲几句。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熨烫平整的中山装,稳步走上主席台。台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刘二愣子攥紧了拳头,生怕曹大林在这种大场面上说不出话来。
曹大林站在话筒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他没有看事先准备好的、老会计帮他润色过的发言稿,而是将它轻轻折好,放回了口袋。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沉稳和力量,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俺是草北屯的曹大林。俺没念过多少书,不会讲大道理。俺就说几句实在话。”
会场安静下来。
“狼,豹子,都是山里的生灵。它们祸害楞场,不是成心跟咱过不去,多半是咱的生产,不小心占了它们的地盘,断了它们的活路。”
这话一出,台下有些林场的干部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这话有点“立场不对”。
曹大林仿佛没有看到,继续道:“咱草北屯打猎队,进山赶山,老祖宗传下的规矩是,靠山吃山,也得养山护山。对付野兽,不能光想着杀绝。就像红旗楞场的狼,咱把它们赶走了,引导到别处有活路的地方。前进楞场的豹,咱弄明白了它不是冲着人来的,也就没必要结死仇。”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俺觉得,咱人跟这山里的万千生灵,就像住在一个大家里的邻居。邻居处好了,互相行个方便,咱的生产能搞好,它们也能有条活路。这山林,才能长久地养活着咱们,和咱们的子孙后代。”
他没有提任何豪言壮语,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着最朴素的道理。会场里静悄悄的,许多人陷入了沉思。
“林场给俺们这么重的奖励,俺代表草北屯合作社,谢谢林场领导,谢谢各位同志!”曹大林朝着主席台和台下,分别鞠了一躬,“这笔奖金,俺回去就交给合作社集体账户。这些柴油票、化肥指标,俺们也一定用在刀刃上,不辜负林场的支持和期望!”
他的话讲完了,简短,朴实,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很多人心上。
片刻的寂静后,会场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热烈、更加持久的掌声!尤其是那些常年在山林里作业的老林业工人,掌声拍得格外用力。曹大林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散会后,许多林场的干部和工人围上来,跟曹大林他们握手、打招呼,表达钦佩和赞许。刘二愣子挺着胸膛,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马车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刘二愣子还沉浸在兴奋中,抱着那装着奖状和奖金的红纸包,咧着嘴傻笑:“一百块!还有柴油票、化肥!咱草北屯这回可发达了!”
老会计也满脸红光,小心地抚摸着那张硬挺的奖状:“这可是荣誉啊!得找个玻璃框子裱起来,挂在合作社最显眼的地方!”
曹德海吧嗒着烟袋,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林,悠悠地说:“大林今天台上那几句话,比得多少奖励都金贵。”
曹大林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手里那张红纸包裹的奖金。一百元,厚厚的一沓,大多是十元的大团结。这钱,拿在手里,烫手,也更觉责任重大。
马车刚进屯子,得到消息的乡亲们早就等在合作社门口了,看到他们回来,顿时欢声雷动。孩子们围着马车又蹦又跳,大人们七嘴八舌地问着表彰大会的盛况。
曹大林跳下马车,没有先回应大家的热情,而是直接走到合作社办公室,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将那个红纸包原封不动地交给了老会计:“老会计,点清楚,入账。这是林场奖励给咱们集体的。”
老会计郑重地接过,当着大家的面打开,仔细清点,然后记入合作社的账本。那一张张“大团结”被放进铁皮柜子的声音,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看着那笔巨款入了公账,大多数社员脸上都露出了欣慰和自豪的笑容。但也有极少数人,眼神闪烁,心里打着小算盘。
果然,当天晚上,赵福来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在某些角落里响了起来,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再公开嚷嚷,而是压低了声音,对着几个平时跟他走得近、心思也比较活络的人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