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封 鸟笼上的福寿纹

亲爱的波妞:

那天,晨露还凝在槐树叶上时,我提着鸟笼往楼下走。

竹编的笼子在手里轻轻晃,画眉鸟“啾”地叫了一声,尾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懒。

笼门的铜钩挂着一块小米饼,这是我按李木匠教的法子做的——

用新磨的小米混着蜂蜜,他说“画眉吃了毛色亮,叫得比戏台上的花旦还清脆”。

当我转过楼角的月季花丛,就看见你站在老石榴树下。

八哥鸟的笼子用红绳系在树杈上,你正弯腰给食罐添面包虫,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你手背上,映出笼身上密密麻麻的刻痕。

那时,我的脚步顿了顿,“咕咕”画眉鸟突然扑腾着翅膀叫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点莫名的雀跃。

你的八哥像是被接了暗号,“咔”地蹦到笼门口,歪着头跟画眉对叫。

一个清亮如溪,一个沙哑如石,倒像是早就认识的老伙计,在晨光里唱得多热闹。

你直起身时,目光刚好撞过来,手里的面包虫罐子晃了晃,虫儿在罐底簌簌爬动。

“你这画眉……”你声音里带着点惊喜,视线落在我的鸟笼上,“笼身的竹纹真特别。”

我下意识转了转鸟笼,竹条上的包浆,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李木匠当年刨这根竹子时,特意留了一道天然的弯,说“就像戏台的栏杆,鸟儿站在里面,跟角儿登台似的”。

此刻,那道弯正对着你的八哥笼,两道竹影在地上交叠,像被谁用墨笔轻轻勾了一下。

“这八哥笼……”我盯着笼门上方的刻字,突然攥紧了手里的笼绳,“是李木匠的手艺吧?”

你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晨光。

“你怎么知道?”你抬手敲了敲笼顶,竹片发出“笃笃”的轻响,“这老木匠做笼有个规矩,每只笼底都刻他的小印章。”说着便把笼子转了半圈,笼底果然有个指甲盖大的“李”字,刻得苍劲有力。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李木匠的小印章,我在自己的笼底摸过无数遍,只是我这只刻的是阴文,你的是阳文——

他当年送我笼子时,曾说过“一对儿才吉利”,我还笑他老脑筋,哪想到十年后,这“一对儿”真的在小区的石榴树下遇上了。

“我这笼上刻的是‘寿’。”我低头看着笼门下方的字,笔画里还留着当年的刀痕,李木匠刻到最后一笔时,手抖了下,添了个小小的点,“你那只……”

“刻的是‘福’。”你没等我说完就接了话,指尖抚过笼上的字,动作轻得像怕碰掉什么,“最后一笔也带个点,李木匠说‘福上加福,寿上添寿’,是他给这对笼子留的念想。”

画眉和八哥像是听懂了,突然一起停了叫声,并排蹲在笼门口,脑袋凑得极近。

晨光穿过竹条的缝隙,在它们羽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倒像是两只鸟儿在偷偷交换什么秘密。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李木匠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

“那只刻‘福’的笼子,给了个爱听戏的小伙子,你们要是遇见了,准能聊到一块儿去。”

我当时只当是老人的絮语,此刻却觉得,那老木匠怕是早就算好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