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顺着货架缝钻出来,吹得我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摸着瓜皮上凸起的纹路,突然想起8岁那年中暑,你爸把我抱进瓜棚,用井水浸过的毛巾敷我额头。你举着半颗没熟的瓜,硬要喂我吃,说“吃了就不晕了”,结果酸得我直吐舌头,你却笑得在草垛上打滚,后脑勺磕在铁桶上,“咚”的一声,跟现在敲瓜的声儿有点像。
“李大爷,”你突然从购物车里拎出个网兜,里面装着三个小西瓜,“这是给社区养老院的,院长说老人们牙口不好,得吃沙瓤的。”
李大爷把蒲扇往网兜里一拍:
“我当是自己吃呢!你俩跟你爸一个样,当年摘的头茬瓜,总先往村里敬老院送。”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是一片晒干的瓜蒂,深褐色的蒂头蜷成小小的螺旋,边缘卷得像被岁月啃过的波浪。
蒂心那点浅黄的筋络,还透着点当年的鲜活,却被时光抽成了透明的丝,轻轻一碰,仿佛能簌簌落下细碎的光阴。
最末那段,连着瓜身的断口,还留着半圈浅白的印,该是当年摘瓜时,指甲掐出的痕迹——
就像我爸总说的,“好瓜蒂得带着点‘咬痕’,那是瓜跟土地告别的念想”。
李大爷说,“这是当年你爸们合伙种的最后一茬瓜的蒂,我收着留个念想,你俩拿着,算替你爸们续个缘。”
你接过纸包时,我的指尖碰着你的手背,都是热的。
货架后传来促销员的吆喝声,说今天的西瓜是“助农直采”,来自父辈们当年种瓜的那个村。
我望着价签上的“爱心助农”字样,突然看见你购物车里还有一袋西瓜籽,包装袋上印着“老品种,可留种”。
你把瓜籽往我手里塞了塞,掌心的温度烫得像正午的日头,“我爸之前总说,想在社区公园种片瓜,就用当年的老种子。他说‘瓜苗得有人种,老手艺也得有人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大爷突然笑了,蒲扇“呼嗒”扇起来,把瓜香和汗味搅在一起。“我那棚子还在呢,”他往超市外走,“就在公园角落,木头架子还结实,你们要种,我把老锄头给你们找出来!”
你突然抱起那颗我敲过的瓜,掂量了掂量,说“就它了”。瓜皮在你怀里晃悠,深绿的条纹像一条蜿蜒的路。
我望着冷柜里剩下的西瓜,突然觉得它们不是堆在货架上,是排着队的时光——
二十年几前的日头晒熟了它们的前辈,二十年后的我们,正把当年的瓜香,往更多人的日子里送。
结完账往外走时,你把瓜抱在左边,右边的手牵着我。
阳光透过超市的玻璃门,在地上投下两道影子,像两个并排蹲在瓜田埂上的人。
我摸着口袋里的干瓜蒂,突然懂了那些被反复念叨的摘瓜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