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得赶紧来揉我的额头,嘴里念叨着“都说了让你慢点”,手指却在我眉骨处轻轻打圈。
旁边看祠堂的老爷子笑着说:
“小年轻就是这样,眼里只有宝贝,没看见门槛。”
你当时红了脸,拉着我往院子里走,却在月亮门旁边停下,指着门簪上的木雕说:
“你看这对蝙蝠,翅膀的弧度多妙,比你刚才撞的地方,好看多了。”
现在,那扇月亮门的照片,就贴在你书桌的左上角。
旁边是我画的你的侧影,你正举着放大镜看一块古砖上的铭文,你正低头看着手里那半块,刚从墙缝里抠出来的旧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了一点眉眼。
我站在你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忽然就被头顶的光晃了眼,夏末的阳光斜斜地打过来,正落在你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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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黑得泛着一点软绒的发丝上,像被谁随手撒了把碎金子,亮得有些不真切。
可我总觉得,那些落在你发上的光,和别处的不一样。
它们不刺眼,反倒带着一点温吞的软,像你说话时的语调,像你捧着那缺角笔洗时的眼神,一点一点,就落进了人心里头,沉甸甸的,又暖融融的。
画的时候我故意把你的耳朵画得有点大,你看到时挑眉:
“这是暗示我耳朵软,好欺负?”
我抢过画纸要撕,你却按住我的手,在画的角落添了一行小字:
“执子之手,与子辨物。”
昨天整理书架时,我翻出一本你送我的《园冶》,扉页上有你写的日期,正是我第一次在巷口撞见你的那天。
我翻开书时,那片银杏叶轻轻飘落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叶面上,叶脉在光线下看得愈发分明。
“还记得吗?”我指尖捻起叶片,边缘的锯齿蹭过指腹,带着一点涩涩的触感,“去年秋天在国子监,你蹲在那棵老银杏树下捡了好半天,说这片叶子的纹路,最像你给我讲过的木构榫卯。”
你探过头来,目光落在叶片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主脉:
“你看这主脉多像大梁,分出去的侧脉,可不就是榫头?一圈圈勾连得严丝合缝,比工匠凿的还准。”
“当时你还说,”我忽然笑出声,把叶子凑到你眼前,“说这叶子要是能做成木件,肯定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宝贝。”
你接过叶子,对着光转了半圈,眼里映着叶影:
“现在看来,夹在书里当书签,比做木件更合适——每次翻书都能撞见去年的秋天,多好。”
风从窗外溜进来,掀动书页的一角,银杏叶的影子在字里行间轻轻晃,像在替我们把那段日子,又细细过了一遍。
我突然想起,你每晚拉窗帘时的样子,总是先把我的书从飘窗挪到桌上,再轻轻拽住帘角往两边合,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有次,我故意装睡,听见你在我床头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把滑落的毯子拉到我肩膀,嘴里还嘟囔了句:
“睡姿跟你画的斗拱一样,歪七扭八。”
亲爱的,你说古建筑的灵魂是什么?
是梁架上的斗拱,还是砖缝里的草木?
我觉得都不是。
就像这窗帘,它挡得住晨光,却挡不住你把我的马虎,悄悄酿成日子里的甜。
你看那盆铜钱草,又新冒了一片小叶,露珠在上面滚来滚去,像不像我们走过的那些老巷里,永远晒不干的月光?
楼下的香樟还在响,我好像听见你回来了。
这封信就写到这儿吧,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跟你说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欢喜。
对了,你上次刻的那枚“共枕山河”的印章,我偷偷盖在你新买的宣纸上了,就藏在最后一页,等你发现时,可别瞪我呀。
我在信的末尾画了一幅简笔画:
一只圆滚滚的白猫,正踮着脚尖拉窗帘,肉垫踩在窗台上,尾巴翘得像一根小旗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怕弄出声响。
窗沿的花盆里,几株茉莉开得正好,雪白雪白的花瓣裹着嫩黄的花蕊,连香气都像是被画了下来,清清淡淡地漫在纸页上。
笔尖的墨还带着一点湿润,仿佛刚画完没多久,连猫爪印沾在纸上的淡墨痕都清晰可见——
那是它跳上窗台时,肉垫不小心蹭到的,歪歪扭扭的,却添了几分孩子气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