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他脆生生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却很坚定,“‘流火’是指大火星西沉吗?可我昨夜见它还在天中,并未西流。”
孔先生手里的书卷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他看向尹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七月流火”是《诗经》里的名句,寻常学童能记住便算不错,这孩子竟能说出“大火星”的学名,还能准确观测到它的位置,这绝非偶然。
“你见过大火星?”孔先生放下书卷,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探究。
尹喜点点头,站起身走到院中的石桌旁。石桌上刚被仆役擦过,还带着湿润的水汽。他伸出手指,蘸了蘸桌上的水,在青灰色的石面上画了起来。只见他先画了一个小小的圆点,又在周围画了四颗稍暗的星,连成一个不规则的菱形,最后在菱形下方画了三颗排成直线的星,像一条短短的尾巴。
“它在东方苍龙的心脏位置,”尹喜一边画一边说,小手指着菱形的中心,“夏天时最亮,像烧红的炭火,到了七月,会慢慢往西边移。可今年的大火星移得慢,比往年晚了近一个月,昨夜我看它时,还在天中打转呢。”
孔先生凑近石桌,看着那幅水痕星图。图虽简单,却精准地勾勒出心宿的轮廓——心宿二居中,心宿一、心宿三在两侧,组成“心”形,下方的尾宿三颗星更是分毫不差。他教过无数学生,便是太学里的博士,能凭记忆画出心宿星图的也寥寥无几,这五岁孩童竟能做到,怎能不让他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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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起了所有轻视之心,正了正衣襟,正色道:“你说得不错,星象的移动与时节相应,‘流火’不仅是星西沉,更是天道示时。天地运行有常,星辰的轨迹便是最准的钟漏。只是你可知,星象的变化,与世事有何关联?”
尹喜歪着头想了想,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那道淡淡的星纹。他想起孔先生前日讲过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眼睛亮了亮:“先生是说,星象能预示世事兴衰?就像北辰不动,众星围绕,君王有德,百姓才会归顺?”
孔先生抚掌笑道:“善哉!孺子可教也!”他站起身,在庭院里踱了几步,声音里带着赞叹,“星辰不仅是天地的刻度,更是世事的镜子。譬如荧惑星,也就是火星,色赤如血,若它逆行守心宿,往往预示着君王有灾;太白星,也就是金星,本应夜出,若白昼可见,则主兵戈将起,天下不宁。”
尹喜听得入了迷,小脚丫在石板上蹭了蹭,追问道:“那角宿偏南,箕星犯月,又主何事?”
孔先生闻言,脸色猛地一变,脚步也停住了。他转过身,紧紧盯着尹喜,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角宿偏南、箕星犯月,这是两年前深秋的星象!当时他还在洛邑,夜夜观星,对此印象极深——那段时间,南方的蛮族果然起兵叛乱,西域名使也恰在那时带着贡品到访洛邑,正应了星占中“外患将至,远客来访”的说法。
这孩子当时才五岁,怎会知晓这等隐秘的星象?
“你……你如何知晓这些?”孔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发白。
尹喜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用脚尖蹭了蹭地面,轻声说:“我见过。两岁那年的夜里,我在关楼看星星,见角宿往南挪了挪,像被风吹歪的树枝,箕星却一点点靠近月亮,像要把月亮抱在怀里。它们会说话,告诉我哪里有兵戈,哪里有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