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笼葱花饼端出锅时,蒸汽腾得满脸都是,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的面粉在鼻尖蹭出个白印。武大郎蹲在灶台边劈柴,斧头落下的力道比往常沉了些,木柴裂开的脆响里,混着他压抑的喘气声。
“歇会儿吧。”潘金莲用布垫着饼笼边缘,把刚出炉的饼子往竹篮里装,“看你脸憋得通红,斧头都快握不住了。”
武大郎停了手,手背在粗布围裙上蹭了蹭汗,声音瓮瓮的:“俺没事。”他往街口瞟了眼,喉结滚了滚,“张屠户家的婆娘,刚才又在对面茶馆说闲话了。”
潘金莲往竹篮里铺油纸的手顿了顿。张屠户的婆娘是阳谷县出了名的长舌妇,前几日见武大郎的烧饼摊生意好起来,就常在街坊跟前嚼舌根,说什么“这骚狐狸不知给武大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个破摊子折腾得人模狗样,指不定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说她的,你听那闲气做什么。”潘金莲把饼子码得整整齐齐,指尖捏着油纸角,用力抿了抿唇,“等会儿出摊,咱把饼子往她跟前摆,让她闻着香味儿,馋得直咽口水。”
武大郎抬头看她,眼里的愁绪散了些,嘴角扯出个憨笑:“还是媳妇有法子。”
潘金莲瞥他一眼,心里却没那么轻松。她知道武大郎看着老实,实则自尊心强,那些污言秽语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她把竹篮递过去,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炕洞里拖出个木匣子,里面锁着她记了三个月的账册——不仅记着每日的营收,还有街坊们托她代买物件的清单,甚至连张屠户家婆娘偷拿隔壁王婆两颗葱、摸走李婶半袋蒜的“小事”,都一笔一笔记着。
“把这个带上。”潘金莲把账册塞进武大郎怀里,“要是她再胡咧咧,你就把这个掏出来,让她自己看看,这三个月她从咱这儿蹭了多少块试吃的饼子。”
武大郎捧着账册,手指紧张地抠着锁扣:“这、这能行吗?她要是撒泼……”
“撒泼就更好了。”潘金莲拍了拍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粗布传过去,“阳谷县的街坊谁不知道她占便宜没够?让她在众人面前闹一场,正好让大家瞧瞧她的嘴脸。”
武大郎还在犹豫,街口突然传来张屠户婆娘的大嗓门:“哟,这不是武大郎吗?今儿的饼子掺了多少糖精啊?吃着甜丝丝的,别是哄得人嘴甜,好给你家那狐狸精当幌子吧!”
潘金莲把竹篮往武大郎手里一塞,推着他往外走:“去,让她看看谁是狐狸精。”
武大郎被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深吸一口气,攥紧竹篮把手,一步一步往街口挪。潘金莲扒着门框,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捏着把汗——这是武大郎第一次主动面对流言,她比自己上阵还紧张。
张屠户婆娘叉着腰站在烧饼摊对面,见武大郎过来,唾沫星子喷得更远:“怎么?被我说中了?脸都不敢抬了?我告诉你武大郎,别以为娶了个会勾人的媳妇就了不起,这阳谷县谁不知道她……”
“刘嫂子。”武大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街口静了一瞬。他从怀里掏出账册,解开锁扣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字,“你上个月初三,拿了俺们两块芝麻饼,说给娃垫垫饥,没给钱;初七,说尝尝新出的葱油饼,咬了半块扔了;十五那天,趁俺给客人装饼,揣走了整整一摞……”
他越说越顺,手指在账册上滑动,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她蹭吃时说的“这饼子咸了点”“下次多放糖”都记在旁边。围观的街坊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