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账本上的红圈与檐下的冰棱

潘金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猪皮的油星溅在手腕上,她没躲:“谢啥,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说完,灶房里突然静了,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武大郎的脸在火光里红透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是支银簪子,样式简单,却擦得锃亮。

“俺、俺给你买的。”他把簪子往她手里塞,指尖抖得厉害,“前儿路过银铺,看、看这簪子配你……”

潘金莲捏着簪子,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把簪子插在发髻上,转了个圈:“好看不?”

武大郎猛点头,像拨浪鼓:“好看!比城里小姐戴的都好看!”

她被逗笑了,抽了张面巾擦了擦他额头的汗:“傻样。快添柴,皮冻要熬糊了。”

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映得檐下的冰棱亮晶晶的,像一串串水晶。潘金莲看着锅里渐渐浓稠的皮冻,突然觉得,那些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那些跟恶奴斗智斗勇的瞬间,都像这冰棱似的,看着凉,化了,就成了滋养日子的水。

“大郎,”她突然开口,“武松回来那天,咱包顿肉饺子,再请屠户家的儿子来陪酒?”

“哎!”武大郎应得响亮,添柴的手更有劲了,“再做两盘你新创的芝麻糖饼,二郎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皮冻在锅里轻轻晃,像块颤巍巍的玉。潘金莲用筷子搅了搅,心里盘算着该给武松做身新衣裳,又该存多少钱给武大郎治治常年弯着的腰。窗外的水滴还在落,敲在石阶上,像在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把苦日子敲成了甜的。

傍晚时,潘金莲把皮冻盛进瓷碗,刚要端进里屋,就听见武大郎在门口跟人说话。她探头一看,是武松派来的亲兵,正递过个包袱。

“都头说,这是给哥嫂的,还说……多谢嫂子照拂。”亲兵说完,敬了个礼就走了。

武大郎捧着包袱进来,手抖得差点把包布扯破。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匹上好的绸缎,还有个小盒子,装着对玉镯子,莹润剔透。

“这、这太贵重了……”武大郎搓着手,不知该往哪放。

潘金莲拿起玉镯,往手腕上一套,大小正好。她转了转手腕,玉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不贵,这是咱该得的。”她把绸缎往武大郎怀里塞,“明儿去裁缝铺,给你做件长衫,再给武松也做一身,省得他回来穿铠甲硌得慌。”

武大郎抱着绸缎,脸比灶膛里的火还红:“听媳妇的。”

夜渐深,潘金莲把账册上的红圈又描了一遍,笔尖的朱砂在纸上晕开小小的团。她抬头看了眼躺在里屋的武大郎,他睡得很沉,嘴角还微微翘着,大概是梦见武松回来了。

檐下的冰棱还在化,水滴敲在石阶上,像首没谱的歌。潘金莲摸了摸头上的银簪,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刚熬好的皮冻,看着清冷冷的,实则藏着化不开的稠。

她吹熄油灯,摸索着躺到武大郎身边。他下意识地往她这边靠了靠,呼吸温热地拂在她颈窝。潘金莲往他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面香,突然笑了——原来被人当作软肋护住的感觉,是这么暖。

窗外的水滴还在唱,唱着一个关于烧饼摊、账本和玉镯的故事,唱着两个被命运亏欠的人,如何把苦涩揉进面团,烤出了最甜的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