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转过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嗯!俺还学会写‘饼’字了。”他在潘金莲手心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字,痒得她直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突然听见后面有马蹄声。潘金莲掀帘一看,竟是西门庆带着人追来了,手里的弓箭闪着冷光。“不好!”她摸出火折子,又从包裹里翻出剩下的芝麻——那是她特意留的,炒得极干,遇火就着。
“大郎,把车窗打开!”潘金莲把芝麻往火折子上一撒,往窗外一扬,风卷着火星子往后飘,正好落在西门庆的马鬃上。马惊了,前蹄腾空,把西门庆甩了下去。
“好法子!”武大郎拍着大腿笑,铜护腕拍得车厢砰砰响。
潘金莲却没笑。她看着西门庆在地上挣扎的影子,突然觉得账本上的那些字,像一颗颗钉进地里的桩——不管世道多乱,只要一笔一笔记清楚,日子就总有个盼头。
天快亮时,马车驶进一片林子。潘金莲靠在武大郎肩上打盹,听见他在嘟囔:“‘银’字咋写来着?”她迷迷糊糊地抓起他的手,在他掌心画了个圈,“这样,像银子圆圆的。”
他的掌心烫得像灶膛,把她的睡意都焐没了。潘金莲坐直身子,撩开帘子,看见远处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林子里的鸟开始叫,空气里飘着松针的香。
“大郎,”她转头看他,铜护腕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到了南边,咱的饼摊就叫‘潘记’吧。”
武大郎使劲点头,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块烤焦的烧饼,用布层层包着,正是今早被小厮踩烂的那两个里的一个。“俺捡的,还能吃。”
潘金莲咬了一口,有点苦,却带着芝麻的香。她突然想起刚穿来时,对着那半块没发好的面团发呆的样子,那时哪能想到,自己会和这个被世人嘲笑的男人,攥着半块焦饼,在逃难的马车上,盼着一个新的饼摊。
“等安定了,”她咽下饼,声音带着点哽咽,却亮得很,“咱教当地人做卷饼,甜的、咸的、夹肉的……让他们知道,阳谷县来的潘金莲,不止会做饼,还会把日子过成饼里的芝麻,密密麻麻,全是香。”
武大郎没说话,只是把铜护腕摘下来,戴在她手上。护腕有点大,晃悠悠的。“这样,你也有。”
潘金莲看着手腕上晃的护腕,突然笑出声。晨光从车窗钻进来,落在护腕上,又跳到武大郎的脸上,把他的皱纹都染成了金的。她想,这大概就是日子吧——像块没发好的面团,被揉了又揉,摔了又摔,最后却能烙出带着焦香的饼,咬一口,全是扎实的暖。
马车驶出林子时,潘金莲看见武松在前面等,手里的钢刀换了把锄头,正帮一个老农挖地。她推了推武大郎:“你看,二弟也学会过日子了。”
武大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突然冒出一句:“俺也会写‘家’字了。”他在潘金莲手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字,笔画像纠缠的面剂子,却把她的心填得满满的。
账册不在了,但潘金莲觉得,该记的都记在心里了——西门庆的欠账,武大郎的护腕,半块焦饼的香,还有掌心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这些加起来,就是比账本更实在的日子。
她突然很想快点到南边,快点支起灶台,快点把新的账本摊开。第一页要写啥呢?就写“潘记饼铺开张”吧,再画个小小的笑脸,像武大郎每次吃到新口味饼时,眼里闪的光。
马车颠了颠,武大郎的头靠在她肩上。潘金莲把他的铜护腕又往紧了勒了勒,心里的账本,正一笔一划,写着新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