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被塞进来的,还有一小卷用素绳系好的帛书。上官氏颤抖着解开绳结,展开帛书。上面是几行极其工整、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疏离的墨字:
“椒房阴寒,着添新衣。”
“《孝经》常读,可明心性。”
“安分守己,静待天时。”
没有落款。但那字迹……那字迹!她曾在无数批阅的奏疏、下达的诏书上见过!冷硬、工整、力透帛背!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是霍光!是那个将她囚禁在此、屠灭她全族、又假惺惺送来衣物和经书的人!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巨大荒谬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刚刚因回忆而崩溃的脆弱堤坝!她死死攥着那卷帛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苍白的脸颊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泛起病态的潮红!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燃烧起熊熊的火焰!那火焰不是温暖,而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的仇恨!
“嗬……嗬……”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嘶鸣!她猛地抓起那条素色的发带,不是珍惜地抚摸,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撕扯!坚韧的丝线勒进她细嫩的手指,勒出血痕,她也浑然不觉!她将那帛书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又扑上去用脚疯狂地践踏!
“为什么……为什么……”她终于嘶喊出声,声音尖利、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不解,在这空旷死寂的殿宇中回荡,如同鬼泣!“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为什么还要关着我……为什么还要送这些……假惺惺……伪善!魔鬼!你是魔鬼——!”
她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玄色深衣!那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华服,此刻在她眼中成了最恶毒的诅咒!丝帛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她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赤红着双眼,双手插入自己凌乱干枯的头发中,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撕扯!一缕缕枯黄的发丝被她生生扯断,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痛苦、仇恨和无法宣泄的绝望而剧烈地痉挛着,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她踉跄着扑倒在地,蜷缩在那被她踩踏过的帛书和撕扯下来的发丝中间,身体不住地抽搐,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嘶哑的抽气声。
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被撕扯得破烂的素色发带,如同一条僵死的蛇,静静地躺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几缕枯黄的发丝散落其上,旁边是那卷被揉烂、踩脏的帛书。窗棂外,风声呜咽依旧,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拍打在紧闭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这深宫永恒的叹息。那巨大的、沉默的凤榻阴影,如同沉重的棺盖,缓缓落下,覆盖在蜷缩于地的、那具被仇恨和绝望彻底吞噬的、小小的身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