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轩内,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冰芸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她静静躺在床榻之上,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尊精心雕琢却布满裂痕的冰玉人偶,随时可能彻底碎裂。周身散发出的寒气与蚀灵余毒交织成的灰黑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细微蠕动,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的平衡,将她的生机牢牢锁死在濒临熄灭的边缘。
凌绝静立床前,身形在跳动的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冰芸体内那两股纠缠不休的异种能量。他带回的几味药材——温和滋养的“玉髓芝”、安抚异种元气的“宁神花”以及固本培元的“地心乳”,此刻已在他掌心中被精纯的掌力研磨成散发着莹莹光泽的细腻药粉。药香清幽,蕴含着勃勃生机。
然而,凌绝心中清楚,仅凭这些世俗难得的灵药,根本无法撼动冰芸体内那源自上古邪灵与天地异种的顽固力量。那蚀灵余毒阴秽霸道,如附骨之蛆,不断蚕食着她的本源;而冰灵族特有的极寒之力,在失去主人掌控后,出于自保本能,亦在与蚀灵余毒的对抗中变得躁动而排外,反而加剧了冰芸身体的负担。常规的疗伤手段,无论是真气渡入还是药力疏导,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会打破那危险的平衡,加速其崩溃。
“唯有如此了……”凌绝心中默念,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轻轻将药粉置于一旁,盘膝坐于床榻边沿的蒲团上,缓缓闭上双眼。
心神沉入丹田,那片因重塑而显得格外“空旷”的气海中央,新生的混沌气旋正以一种恒定而玄奥的轨迹缓缓旋转。它不如往昔那般磅礴浩瀚,色泽也略显黯淡,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与纯粹,仿佛初生的宇宙星云,蕴含着化生万物的可能,也潜藏着吞噬一切的寂灭。这便是他如今最大的倚仗,也是救治冰芸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至空灵之境,随即小心翼翼地,如同在万丈悬崖上牵引一根发丝般,从混沌气旋的边缘,分出了一缕细若游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灰蒙蒙气流。
这缕混沌之气刚一离体,凌绝便感到神魂微微一颤,本就未曾痊愈的伤势传来隐隐刺痛。他强忍不适,以神念为引,操控着这缕细微却至关重要的气流,缓缓探向冰芸那覆盖着薄薄寒霜的纤细腕脉。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探入了冰水,又似清水滴入了滚油。就在混沌之气接触冰芸皮肤的刹那,她体内原本僵持的两股力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骤然沸腾!
极寒的冰灵之力如同受惊的刺猬,瞬间爆发出凛冽的寒意,试图将这“入侵者”冻结、排斥;而那阴秽的蚀灵余毒则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扭曲着、嘶嚎着扑将上来,想要污染、吞噬这缕蕴含着令它本能恐惧气息的能量。
冰芸即便在深度昏迷中,身体也猛地剧烈颤抖起来,眉头紧紧蹙起,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呜咽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又瞬间被体表的寒气冻结成霜。
凌绝心神紧绷如弦,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操控着那缕混沌之气,灵巧得如同最高明的刺客,又坚韧得如同穿梭于风暴海中的一叶扁舟。它不与冰灵之力正面冲撞,也不与蚀灵余毒硬撼消耗,而是凭借着其“化纳万法”的独特本质,在两道狂暴力量的夹缝间游走、渗透。
每一次细微的接触,混沌之气都会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极其缓慢地、一丝一缕地消磨、剥离、吞噬掉蚀灵余毒最外围的那层阴秽气息。这个过程极其微妙,需要对能量有着入微级的掌控,稍有不慎,不仅会前功尽弃,更可能引动蚀灵余毒的反扑,或者激怒冰灵之力,导致冰芸经脉寸断。
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逝。凌绝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打湿了衣襟。他的脸色由苍白转向蜡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体内刚刚稳定下来的伤势因为心神的巨大消耗和能量的持续输出而隐隐作痛,甚至能感觉到脏腑传来细微的撕裂感。但他眼神依旧沉静如古井,唯有瞳孔深处燃烧着不屈的意志。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混沌之气那近乎“蛮横”却又“温和”的蚕食下,冰芸手腕处那令人不安的灰黑色纹路,正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淡化、收缩。虽然这变化微乎其微,对于盘踞在她心脉核心处的蚀灵余毒主体来说,如同九牛一毛,但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信号!
更重要的是,随着外围蚀灵余毒的削弱,那股纯粹而冰冷的冰灵之力,仿佛久旱逢甘霖的幼苗,开始显露出一丝微弱的活力。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和排斥性,反而开始尝试着与那缕奇特的、似乎并无恶意的灰蒙蒙气息进行极其谨慎的接触,甚至隐隐有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深沉的夜色开始褪去,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布满寒霜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