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门前空地上的喧嚣,如同北境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来得猛烈,去得却也迅速。在凯兰·铁影豪迈的大笑和“全酒馆加餐”的宣布下,在众酒客的欢呼和簇拥下,那座由各种野兽尸体堆砌而成的、一度让洛德拉姆院长濒临崩溃的“战利品小山”,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酒馆厨师和帮工们兴高采烈地拖去了后厨处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逐渐被后厨传来的磨刀声、冲洗声以及隐隐飘出的、更浓郁的生肉气息所取代。
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带着对中午盛宴的期待回归酒馆,或继续补觉,或开始吹嘘刚才的见闻。洛德拉姆被凯兰半拖半拽地拉回了酒馆,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生态平衡”和“议会质询”,但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样铁青,或许是被那“管饱”的承诺稍稍动摇了意志。
转眼间,酒馆门前就空旷下来,只剩下清理后略显凌乱的雪地,以及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野兽气息。
托尔·铁影 正兴奋地跟几个相熟的矮人猎人比划着狩猎霜爪豹的惊险过程,声音洪亮,手舞足蹈。而坎普·石爪 则安静地蹲在一旁,用一把小刀,熟练地剥取着一只冰原狐最完整的毛皮,动作精准而迅速,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他那巨大的、布满老茧的手指,此刻却异常灵巧,锋利的刀尖游走在皮毛与血肉之间,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不必要的浪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停在了坎普身旁不远处。
是奥德尔·冥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便服,在雪地的映衬下,身形更显挺拔和……冷峻。但此刻,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那双灰银色的眼眸,不再是平时那种俯瞰众生般的绝对平静,而是带着一种……专注的好奇。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紧紧跟随着坎普手中那柄小刀的每一次起落,每一次精准的划动。
坎普立刻察觉到了奥德尔的靠近,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奥德尔,带着一丝询问。对于这位沉默寡言、气质特殊的冥神之子,坎普始终保持着猎手对未知存在的本能警惕和尊重。
奥德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平静地迎了上去,用他那特有的、没有起伏的声线开口问道:“坎普·石爪。”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坎普耳中,甚至让不远处正在吹牛的托尔也下意识地放低了音量,好奇地望了过来。
“你剥离皮毛的技巧,”奥德尔的目光重新落回坎普手中的刀和狐狸尸体上,语气如同在分析一个复杂的魔法模型,“下刀的深度、角度,与肌肉纹理的顺应性,以及对皮下组织连接点的精准判断,效率远超常规记载的《初级剥皮术》标准流程37.2%。这种技巧,是基于对生物解剖结构的经验性总结,还是存在某种可量化的通用算法?”
坎普愣住了,握着刀的手僵在半空。他巨大的獠牙无意识地龇了龇,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奥德尔的问题,每一个词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像是一种陌生的语言。经验性总结?通用算法?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剥皮,就是爷爷教的,爷爷的爷爷也是这么剥的,靠的是手感,是眼睛看,是千万次练习形成的本能。
“呃……”坎普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沉闷的音节,试图组织语言,但发现很难用对方能理解的“学术”方式解释。他憋了半天,最后只能用最朴实的方式,瓮声瓮气地回答:“就……看着剥。哪里连着,就割开哪里。用巧劲,不用蛮力。”
这个回答,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笨拙。但奥德尔灰银色的眼眸却微微亮了一下。他似乎从这极度简化的描述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视觉识别连接点”、“力量精准控制而非暴力破坏”。这与他数据库中关于“最优解”和“能量效率”的概念隐隐契合。
“视觉识别与微操的结合。”奥德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提出了更具体的问题,“那么,在追踪大型猎物时,例如之前的霜爪豹。你是如何判断它的年龄、健康状况、以及最可能的逃窜路线?依据的是足迹深度、步幅频率、周边植被的折断形态,还是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浓度差分?”
这个问题稍微贴近了一些坎普的领域。他放下小刀,指了指雪地上一些早已被他们踩乱的、模糊的痕迹,又指了指不远处几处被碰掉的积雪的树枝,用粗壮的手指比划着:“看脚印。深,有力,是壮年。步子乱,拖沓,可能受伤。看树枝断口,新鲜,方向对,就是它跑的路。气味……嗯,闻得到,但风大会散,不如眼睛和脚印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