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清明雨纷纷,故迹觅踪痕

雷大叔扛着捆新割的苜蓿进来,往牲口棚的方向走,路过暖房时,忽然指着草捆里的块旧木牌:“张奶奶从玉泉河捎来的,说这是码头拆下来的‘甘草垛’木牌,背面刻着个倒紫菀,旁边写着‘每垛藏籽二两’,分号的老掌柜算了算,当年商队在码头卸了五十垛甘草,正好藏够十斤籽!”

小石头捧着那半罐西域紫菀籽,与谷里、江南的籽放在一起,三者的颜色略有不同:谷里的偏深紫,江南的带点青,西域的则泛着褐。“林先生,这三批籽真的能混种吗?”他用指尖分别捏起一粒,放在掌心,三粒籽凑在一起,竟像朵微缩的三色花。

林辰把三粒籽并排放在《培育手记》上,与手记里画的“三色籽图”完全一致。“你看这手记里的话,”他指着其中一段,“‘混种非简单混杂,需按谷三、江三、西四比例,春分时播,谷雨时匀苗’,咱们现在正好赶上匀苗的时节,正是天遂人愿。”他忽然想起清明时发现的婉妹书信,“待风波平息,再聚首共续其事”——原来她们早已为今日的混种做好了规划。

午后的日头正好,林辰带着药童们在新辟的试验田分苗,按“谷三、江三、西四”的比例混种。小石头负责播西域籽,播到第三垄时,忽然在土里挖出个铜制的小令牌,令牌两面分别刻着紫菀和雪莲,侧面刻着个“商”字——与之前发现的“雪”字叶、“商”字枯叶,正好组成“雪山商”三个字,想来是当年商队首领的信物。

周鹤叔接过令牌,摩挲着上面的刻痕,忽然叹了口气:“这位商队首领,定是婉妹和云卿的至交,不然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护籽。你看这令牌的磨损程度,不知被摩挲过多少回,许是他总在夜里,对着令牌念着‘定不负托’。”

孟书砚在给阿古拉的回信里,画了幅三色籽混种的示意图,旁边写着“按手记的比例种下了,等秋收时,定能长出兼具三性的紫菀”,还附了张“雪山商”令牌的拓片:“找到商队首领的信物了,他的功劳,我们不会忘。”

雷大叔端来锅马齿苋粥,里面加了红豆和紫菀花,粥熬得稠稠的,喝一口,满嘴都是土地的质朴味。“张奶奶说,谷雨喝这个最养脾胃,”他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说分号的老掌柜想起,那位商队首领后来定居在了玉泉河,去年冬天刚过世,临终前还念叨着‘紫菀籽该发芽了’,他的儿子说,父亲的遗物里,有个和谷里一样的铜锁,只是没找到钥匙。”

林辰喝着粥,望着试验田里的新苗,忽然觉得这谷雨的实,不是沉甸甸的累,是沉甸甸的托——三地的籽、三本账、三个人的心愿,终于在这一刻汇成一股劲,往土里扎,往天上长。像娘说的:“医道的实,不在嘴上说的好,在手里做的真,把藏了几十年的籽种进土里,把断了几十年的线重新连起,这才是对故人最好的告慰。”

傍晚,最后一株苗栽好了,林辰在试验田的地头插了块木牌,上面写着“丙申籽·三地合种”,牌尾系着三色布条:谷里的紫、江南的青、西域的褐,在风里飘成一团。孟书砚把三叠单据仔细收好,放进樟木箱的新夹层,与铜锁、令牌、旧信放在一起,说“这些该合在一处了”。

沈念把春杏捎来的叶脉书签,夹进《百草续录》里,说“让云卿先生的字,看着我们把苗种好”。小石头则把那三粒凑成花的籽,埋在木牌下,说“这样它们就能看着同伴们长大了”。

入夜,暖房的灯亮着,试验田的新苗在月光下泛着浅绿,像片刚铺就的希望。周鹤叔翻着那本《紫菀培育手记》,在最后一页发现个小小的夹层,里面藏着张字条,是婉妹的笔迹:“待三色籽开花时,取其粉混合,可得传代新种,如此,药脉不绝”。

林辰翻开《百草续录》,在新的一页写下:

“谷雨连脉,连的是三地,续的是药脉。西域的陶罐、江南的手记、谷里的账册,都在这沉甸甸的实里,藏着跨越生死的托。苏婉先生说‘医道在落地’,原来最好的落地,不是把种子锁在罐里,是让谷中雨、江南露、西域风,都浇在同一片田里;让当年的三人愿、今日的众人行、来日的万民福,都长在同一株苗上——有些托付,从不怕岁月长,只要有人接,就能长出新的希望。”

窗外的月光洒在试验田的木牌上,三色布条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像在为土里的种子跳一支圆舞。远处的药圃在夜色里沉睡着,却仿佛能听见三批籽在土里互相打招呼,细弱,却清晰,像在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百草谷的春天,就这么在混种的踏实里、在暗线的交汇里、在满室的醇厚药香里,扎下了更深的根,里面藏着的,是整个秋天的饱满,和那些,永远断不了的药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