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父亲寻求帮助,那份羞耻感至今仍像针一样扎在心头。
责任…他辜负了这份责任,反而将灾难引向了最不该承受的人。
阿尔维斯已经从旁边的推车上取过一支预充式注射器,递给了那位名叫汉娜的护士。
护士动作熟练地用酒精棉擦拭着他手臂上裸露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针尖刺入,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静脉注射操作。
亲情…父亲…他记得父亲那双总是温暖的手。
记得父亲为他凑不够学费时,那彻夜不眠的叹息。
然后…然后是那一天,父亲失联了…警察说,他是为了帮他还赌债——不,是学贷!是那该死的、吸血鬼一样的学贷!
去地下赌场想搏一把,结果输光了一切,最后…最后选择了自杀…
甚至通过法律手段,在死前就断绝了和他的所有关系,仿佛要彻底将他从那无底的债务深渊中摘除出去…
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向上蔓延,带着奇异的麻痹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抽离感。
视野开始旋转,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变成了扭曲的漩涡。
“哦,我记得你。”
阿尔维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伪装成同情的审视,
“你是那个试图…‘改革’大学和学贷体系,为你的父亲讨回‘公道’的年轻人。
制造了好几起…相当有‘效率’的连环事件,目标都是那些金融机构和大学基金会的高管,对吗?”
公道?!
不!那不是公道!那是复仇!
是绝望的嘶吼!是献祭!
他要让那些制定规则、玩弄数字、将人逼上绝路的混蛋付出代价!
他要让他们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他杀了他们,设计了完美的、无法追踪的‘意外’…
他本来…本来想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继续研究那些纯粹的、美丽的数学…为了父亲…为了…
他的思绪彻底陷入了狂乱。
绝望、暴怒、刻骨的仇恨、以及对父亲那份病态却又无比真挚的温情,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
理智的堤坝在药物和情感的双重冲击下寸寸崩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球在眼眶里疯狂地转动,试图表达那无法言说的痛苦与疯狂。
“档案里说你是州立大学数学系的荣誉毕业生……
本来,或许真的能在学术界有所成就。”
阿尔维斯看着他剧烈的情绪波动,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观察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垂死挣扎的稀有昆虫。
“真可惜。”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终的判决。
阿尔维斯又从护士手中接过另一支同样规格的注射器,再次利落地将针头刺入他的静脉。
这一次,药效更加猛烈。
世界迅速褪色,声音变得遥远而扭曲。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离,像墨水滴入清水中,逐渐稀释、扩散、最终消散于无形。
最后的感知,是阿尔维斯医生那略带抱怨的、仿佛在进行一场纯粹学术探讨的声音:
“说实话,汉娜,管理局定下的单次最大耐受剂量标准是不是太严格了?
你看,即便是这样的情绪应激反应,距离理论上的致死量,明明还有相当大的安全距离嘛…”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一种比睡眠更深沉、比死亡更空洞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