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
达文波特住宿学院。
伊莎贝拉与麦迪逊的双卧室套间,占据了建筑群顶层最安静的角落。
一处能将庭院内那株百年橡树的完整树冠尽收眼底的绝佳位置。
这片私人领地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漆成深核桃木色的橡木门。
表面上,它与走廊里其他门户并无二致,黄铜的圆形门把手呈现出同一种温润的包浆。
然而,其附近有一套在建筑蓝图上不存在的安保系统,其运行能耗足以支撑楼下一整间普通宿舍的照明,却从未真正抵御过任何一次入侵
——只因从未有过任何入侵。
它是一种纯粹的、过剩的、象征性的防御,如同古代君王陵寝中那些永不见天日的仪仗。
穿过短促的玄关,空间豁然开朗。一间宽敞的公共休息室构成了套间的核心。
壁炉由粗糙的灰色板岩砌成,炉膛深邃,积着一层干净的白灰,暗示着它并非仅仅是装饰。
两张扶手沙发以一种慵懒的角度相对,其表面的面料是某种介于午夜蓝与孔雀绿之间的颜色,在不同光线下会呈现出微妙的流变。
一张由整块的、带有天然疤结的枫木制成矮几,上面只放着一只水晶烟灰缸和一本摊开的《兔子归来》。
一面墙完全被落地窗占据,框住了纽黑文变幻的天光。
另一面墙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深色硬木的骨架间,塞满了从古典哲学到量子物理的各类书籍,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非新版,书页泛着自然的米黄色。
现代生活的痕迹则被巧妙地嵌入这片古典氛围中:
一台融入书架的、拥有磨砂黑金属外壳的冰箱,壁炉旁有一台造型极简的音响。
相较于寻常的学生宿舍,这里的生活气息轻到几乎没有。
垃圾桶永远是空的,因为会有专人定时上门将其取走;
换下的衣物会被投入一台静音运转的机器,在一定温度和时间下洗净、烘干、抚平,再被直接悬挂回衣柜;
如果她们愿意,一场即兴的香槟派对随时能在此举行,从冰桶、酒杯到佐酒小食,一切都会被妥善安排。
并且,在曲终人散后,连同地板上的碎屑一同被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当然,大多数时候,她们还是会选择去楼下餐厅,或是外出就餐
——前提是课业与任务没有繁重到只能用工作餐或麦门快餐来填充胃袋的地步。
此刻,麦迪逊·洛维尔正蜷在其中一张沙发里。
她刚结束一次热水浴,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丝质浴袍,颜色是那种接近鸽子羽毛的浅灰。
湿润的发梢仍在滴水,在浴袍深色的缎面领口上洇出更深的、如墨点般的痕迹。
赤着双脚,脚趾甲上涂着一层透明的亮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檀香、令人安心的洁净气息。
手中是一台平板电脑,屏幕光芒映亮了她专注而略带一丝狡黠的面容。
“有一封邮件,伊兹。”
她的声音带着少许刚沐浴过的慵懒。
“直接念给我听。”
伊莎贝拉的声音从休息室的另一端传来。
她正跪坐在地毯上,将散落一桌的物件与文件分门别类。
印着不同机构抬头的报告被归入标有不同颜色标签的文件夹。
写满笔记的便签被送入一台小型的碎纸机,化为无法辨认的细碎纸屑。
最终整理好的物品,则被她一一置入一只打开的、有着碳纤维外壳的行李箱内。
在经历了一上午极其无聊的全校毕业典礼,和下午那场几乎能将人耐心燃尽的冗长学位授予仪式后,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那种纯粹精神上的消耗,比在巴尔干半岛的雨夜中执行一次外勤任务还要令人感到折磨。
但文件的保密等级决定了她无法请求任何人帮忙,哪怕是麦迪逊。
“来自洛杉鸭。”
麦迪逊的声音点出了关键。
伊莎贝拉整理文件的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下。
“卡门还是西拉斯?”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麦迪逊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我想,你得亲自来看。”
“好吧。”
伊莎贝拉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利落地站起身。
她走向沙发,麦迪逊顺势将平板递了过来,指尖在交接的瞬间若有若无地触碰了她一下。
如麦迪逊所言,邮件的寄件人署名是里昂·帕克,但邮件标题的末尾,缀着一个猩红色的“F”标识。
这些信息的含义只有一个:西拉斯·布莱克伍德本人的指示,经由他那位忠诚的助手传达。
她的拇指轻触屏幕下方的感应区,同时,一线微不可见的红光从平板顶部射出,扫过她的虹膜。
双重验证通过,文件被解锁。
她垂下眼帘,开始阅读。
屏幕的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流动的、变幻的阴影。
她来回读了三遍。
在这期间,她脸上的表情,完成了一次堪比细胞分裂般复杂的演变。
小主,
起初是纯粹的困惑,眉头微蹙,仿佛在解读一段失传的古老铭文。
随即,困惑转为一丝轻微的恼怒,脸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绯红,嘴唇无意识地抿紧。
这抹红色还未褪去,神情便急转直下,由晴转阴,像是被一片乌云遮蔽了的夏日午后。
最后,一切激烈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深沉的好笑和无奈。
她抬起头,这才意识到麦迪逊一直用一种近乎于学术研究的目光在观察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