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精神病患,一个无可救药的偏执狂。”
阿比盖尔的道歉,却让克劳斯心怀更深的不安。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看轻,被当成一个需要哄劝的孩子。
他立即出言反驳,声音不受控制地抬高。
“我没有心存怜悯!我不是胆小鬼!”
“没人说你是胆小鬼。”
仓库另一头,正在用甜甜圈蘸着那锅糊状物吃的汉斯,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克劳斯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小题大做,音量大到近乎于争吵。
不过,他并不打算道歉。
“你可不是胆小鬼,”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阿比盖尔给予了他预期之外的回应,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赞美和包容,
“你是我们的英雄。”
这番话令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温暖,紧接着,又是一阵没来由的、针对自己刚才那番幼稚表现的痛苦和自责。
当然,他依旧不会道歉。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种自我强调与自我厌弃并存的复杂情绪中时,他的仰慕者与被仰慕者
——也可以称之为他的爱人,阿比盖尔,已经做出了下一步的动作。
她拧开药瓶,将标签上的说明书扫了一眼,随手丢到一边,然后将两枚药片倒在自己白皙的手心。
两枚白色的扁平圆片,一枚静静躺卧,另一枚则以一个脆弱的角度依靠着同伴,
宛如月相中的上弦与满月般,并置于同一片夜空。
“我们分了。”
“不,阿比盖尔——”
“我一粒,你一粒。”
她看着他,目光温柔,像一捧融化的蜜蜡。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
这是好意,来自于他的朋友们的好意。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阿克塞尔会将这些药的大部分交给他。
克劳斯明白了他的善意。
他是多么好的人啊,会为了自己偶尔的独断做法感到愧疚,会始终如一地尊重他的友谊,以及,他们的理想。
“这个……怎么吃下去?”
小主,
他听见自己问。
“缓释片,理论上需要用温水冲服。”
阿比盖尔将其中一枚药片递给他,然后将另一枚拈在自己指尖,
“不过我听说过,用牙咬碎才会有效果。”
话音落下,克劳斯看见她的双唇微微开启一道缝隙,贝齿的锋锐边缘衔住了那枚药片。
一声极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传来。
那声音不似碾磨谷物般聒噪重复,而像是一尊瓷偶的某个脆弱关节,被一股温柔而坚决的力量,恰好旋扭到了它结构极限的临界点。
白色的粉末瞬间在她湿润的舌尖上弥散开来,随即迅速溶解,干脆利落。
“就像这样。”
她轻声说。
克劳斯依言照做。
药片在齿间崩解,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化学制剂味道的苦涩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
“但愿它的副作用不是很大。”
汉斯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莉娜也站在不远处。
阿比盖尔又倒出两片,分给了他们。
汉斯大大方方地接过去,学着样子嚼碎吞下,毫无防备。
至于莉娜,她犹豫了一下,直到阿比盖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才伸手接取,并赶忙用水吞咽下去。
“这是安全药品,”
阿比盖尔的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权威感,
“就和伊米塔多的其他业务一样。我从没听说过有关于这个的负面报道。”
“希望你是对的,阿比盖尔,”
克劳斯感到那股苦涩正顺着喉咙滑下,
“告诉我们,你有个当大夫的亲戚。”
这原本只是句玩笑,但却得到了认真的回答。
“我姑妈在哥伦比亚市开了间诊所。我刚才说的,都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银啡呔很难买到。伊米塔多公司只对持有证明的精神病患开放这种药物的购买资格,且供货极不稳定。多数情况下有价无市。”
“这么看来,我们真是幸运。”
汉斯笑着说道。他的脸上已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此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