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对于省委大院里的人来说,有时候比一辈子还长。
省公安厅厅长张猛是第一个到的。他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出身,接到秘书那通十万火急的电话时,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好,直接从另一个会议室冲了过来。一进门,看到书记赵安邦那张阴沉如水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都放轻了三分。
紧接着,省纪委书记钱正明和省环保厅厅长刘建国也一前一后地赶到了。钱正明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进门后只是微微点头,便站到了一旁,目光如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局面。而环保厅长刘建国,一看到这阵仗,额头上已经隐隐见了汗。这三家单位的一把手被同时紧急召见,历史上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多半是要死人的。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赵安邦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那份牛皮纸信封里抽出的报告。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三个在各自领域里说一不二的厅级干部,同时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都看看吧。”赵安邦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钱正明走上前,拿起那份报告。张猛和刘建国立刻凑了过去,三颗脑袋挤在一起。
报告不长,只有几页纸。
起初,三人的表情还只是严肃。当看到“灵水县宏兴化工厂”几个字时,刘建国的眼皮跳了一下,显然,他对这家“明星企业”的“环保达标”情况了如指掌。
可越往下看,三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从“隐藏在牛形巨石下的暗管”,到“如同石油般黏稠的黑色毒液”,再到“瞬间翻起白肚的死鱼”,钱正明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眉毛已经拧成了疙瘩。公安厅长张猛的嘴角紧紧绷着,腮帮子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眼神里透出一股要把人生吞活剥的凶悍。
而环保厅长刘建国,他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微红,变成了煞白。冷汗顺着他的鬓角,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擦。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和整个环保系统的脸上。什么“环保达标”,什么“重点监控单位”,在这份血淋淋的证据面前,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当三人看到最后那张从视频里截取出的,排污口、被染黑的河水、化工厂招牌同框的照片时,刘建国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混账!一群混账东西!”公安厅长张猛第一个没忍住,低声咆哮了一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钱正明放下报告,脸色铁青,他只说了四个字:“触目惊心。”
赵安邦终于抬起了眼皮,那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冷冷地从三人脸上一一刮过。“触目惊心?我看,是丧心病狂!”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三人,看着窗外已经华灯初上的城市。“我们的脚下,是几千万人民赖以生存的土地。我们的河,是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母亲河。现在,有人当着我们的面,往母亲的身体里,灌毒药!”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压抑的雷霆之怒,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一个县,一家企业,敢如此无法无天,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是天高皇帝远,还是他们的保护伞,已经大到可以遮住这片天了?”
赵安邦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刺三人。
“我不管他是什么明星企业,不管他是什么纳税大户,更不管他背后站着谁,有什么样的关系网!”
“钱正明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