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师傅帮他把那个简单的行李包提上三楼,打开一间宿舍的门。
“江科长,这就是以后您住的地方。条件是简陋了点,您多担待。马科长特意交代了,让我把钥匙给您,说您刚来,先好好休息两天,熟悉熟悉环境。”
宿舍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平米。一张单人床,一张掉漆的书桌,一个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久未通风的霉味。
这就是他未来的“家”了。
江澈道了谢,送走了司机。
他没有开灯,就那么在黑暗中站着,站了很久。然后,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从这个窗口,恰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县委大院。那栋在夜色中依然灯火通明的主办公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县城的中心。
特别是五楼和六楼,几乎所有的窗户都亮着光。江澈知道,那里是县委主要领导和县委办公室的所在地。
此刻,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那些光,像一只只永远不会疲倦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座城市,也注视着他。
江澈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光。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一个个伏案疾书的身影,看到一份份堆积如山的文件,看到走廊里匆匆走过的、脸上写满疲惫和焦虑的面孔。
那里,就是他即将奔赴的战场。一个他发誓永不踏足,却终究无法逃避的战场。
上一世,他曾是那些光里的一员,并引以为傲。他以为那是理想和抱负在燃烧。直到最后,他才明白,那只是在燃烧他自己。
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和悲凉,如同深夜的潮水,瞬间将江澈淹没。
他知道,从下周一开始,自己也会成为那些光中的一员。
他的人生,将再次被那些永远也写不完的材料、开不完的会议、搞不完的接待所填满。他将再次失去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生活,甚至自己的思想。
他梦寐以求的“喝茶看报安稳退休”的养老生活,就像窗外那轮被云层遮住的月亮,看得见,却永远也够不着了。
江澈靠在窗框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那颗渴望躺平的心,正在发出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