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华的眉头紧锁,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的扶手。
“林场账上,一分钱都没有了。食堂都快断粮了,人家卖菜的堵着我的门要钱。退休老工人的医药费报不下来,天天有人到我办公室里坐着哭。小孩子上学的学费交不上,家属们在宿舍区骂街,指着我的窗户骂我是窝囊废,是败家子……”
陈建军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两手之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下属和晚辈面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压抑的抽泣声和香烟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嘶嘶”声。
江澈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一提改革,就没人干活。一提分流,就有人躺在推土机前面。一提承包,就说我们搞资本主义,要卖掉祖宗的家业。”陈建军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周国华,眼神里满是绝望,“去年,县里不是拨了笔款子,让我们搞个什么经济林改造吗?方案刚贴出去,第二天,几百号人就跑到县政府门口静坐,说我们是要砍他们的‘铁饭碗’。”
周国华叹了口气:“老陈,我知道你难。”
“书记,我不是怕难。”陈建军激动地挺直了腰杆,“我是怕把林场这上千口子人,带到绝路上啊!场子里现在,在册职工八百六十一人,退休的还有五百多。可我们那点木材指标,一年到头刨去成本,连给三分之一的人发工资都不够。剩下的人怎么办?都在那儿闲着,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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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有点本事的,早都跑光了。留下来的,要么是沾亲带故,要么是没处可去。平时让他们去巡山防火,一个个都喊腰疼腿疼;一听说要动他们的岗位,比谁跑得都快,上访的条幅连夜就做好了。”
陈建军越说越激动,他指了指自己那个破旧的帆布包:“我把这几年的账本都带来了,还有职工的花名册,还有历次改革失败的报告……书记,您看看,这林场,就是个筛子,到处都是窟窿,我拿什么都堵不上啊!”
江澈的目光落在那个帆-布包上,仿佛看到了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
人员臃肿,人浮于事,管理混乱,负债累累,改革阻力巨大……这几乎集齐了所有国企改革中最难啃的硬骨头。谁接手,谁就等于跳进了一个泥潭,陷进去就别想出来。
周国华沉默了许久,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江澈知道,书记也在头疼。
这已经不是陈建军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青阳县的难题。林场的稳定,直接关系到全县的稳定。那上千户家庭,背后就是几千张嘴,几千双眼睛。处理不好,随时可能引爆一个巨大的麻烦。
可要处理,钱从哪来?方案怎么定?人往哪里去?每一步,都是雷区。
“小江,”周国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江澈心头一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