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之礼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也没看那边惨嚎的大汉和混乱的场面，只是平静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着符箓燃尽后的微热和一丝灵力抽空的虚弱感。
他再次看向那干瘦老头，声音依旧平和：“老丈，你看，这符，值不值半块灵石？”
干瘦老头浑浊的眼珠，此刻死死地盯着向之礼。
那呆滞木然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枯瘦、沾满污垢的手，飞快地将那卷压在灰石下的暗黄皮纸抓起，几乎是塞到了向之礼手里！
入手冰凉粗糙，带着一种陈年积垢的油腻感。
皮纸边缘磨损严重，触手仿佛随时会碎裂。
向之礼也不多言，将手中剩下两张金刃符的小布囊，轻轻放在了老头面前那几块灰扑扑的石头上。
布囊粗糙，与石头碰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老头看也没看那布囊，只是紧紧攥着那两张符箓，浑浊的眼中似乎恢复了几分神采，又似乎更加空洞，他低下头，继续喃喃，声音却更低了：“…死人堆…扒出来的…换口吃的…”
向之礼不再停留，将暗黄皮卷迅速塞入怀中，转身就走。
他没有理会还在惊魂未定、四处张望寻找他的向云峰，径直走向“百草阁”门口。
刚走到门口，向怀远恰好一脸凝重地推门出来，显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骚动和血腥气。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向之礼，沉声问道：“礼儿，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同时，目光扫过不远处还在捂着手腕哀嚎的黑脸大汉和混乱场面。
“无事，父亲。”向之礼平静地回答，小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一丝因动用符箓而带来的正常消耗后的微白，“方才那边起了些冲突，孩儿避开了。”
向怀远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那边的混乱，最终没发现什么与向之礼直接相关的迹象，只当是寻常的坊市争斗。
他皱了皱眉，对后面跟过来的、脸色发白的向云峰低喝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随我离开！”
很快，向家的车队重新启程，驶离了喧嚣混乱的青石坊市。
车厢内，向云峰兀自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喋喋不休地描述着刚才那大汉如何凶恶，那道突然出现的金光如何厉害。
向怀远闭目养神，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向之礼靠在车厢壁板上，微微侧身，借着布帘缝隙透入的微光，悄悄展开了怀中那卷暗黄破旧的皮纸。
皮纸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显然只是残页。
纸质奇特，非皮非帛，触手冰凉坚韧，边缘磨损卷曲，布满了深褐色的可疑污渍，散发着淡淡的陈腐气息。
纸上的墨迹同样陈旧，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是用干涸的血液书写而成，许多地方被污渍和水痕浸染得模糊不清。
残页顶端，三个勉强可辨的扭曲古篆映入眼帘——《聚气诀》。
向之礼心中一动。
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是最普通不过的基础引气法门？
各大修仙家族给蒙童启蒙的《引气诀》，核心便是聚纳天地灵气。
但这残页的材质、那瞬间的古老灵力波动、以及这如同血书的诡异墨迹，都昭示着它绝非寻常！
他沉下心神，凝聚起远超常人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残页上那些模糊扭曲的暗红字迹之中。
神识刚一接触，一股远比之前清晰、精纯、古老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蛮荒厚重感，仿佛来自极其久远的年代。
残页上的字迹虽然模糊，但在神识的“注视”下，却仿佛活了过来！
“引气归元，非纳非吞…灵自百窍入，散于四肢骸…聚散由心，动静合一…非循常轨，乃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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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晦涩难懂的字句在神识中流淌。
这绝非向之礼所知的任何《引气诀》！
其立意之高远，对灵气运行的理解之精微，描述方式之奇诡，完全颠覆了常识！
其中关于灵气如何细微入体、如何在体内自然流转、如何与血肉筋骨共鸣的阐述，角度刁钻，闻所未闻，隐隐指向一种更接近本源、更贴合“道”的修炼方式！
可惜，这只是残页，关键处多有缺失，被污渍覆盖。
尤其是最后一段，似乎提到了某种特殊的行气路线和关窍刺激之法，却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的悬念和遗憾。
饶是如此，向之礼也看得心神激荡！
这残篇的价值，远非什么基础法诀可比！
它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窥视灵气运转更深层奥妙的窗！
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蕴含的理念，对他理解自身灵力运行、甚至未来改进《基础金诀》，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启发！
“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老头那嘶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向之礼缓缓合拢残页，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粗糙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那暗红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重量。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摇晃的车窗帘隙，投向官道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枯寂的深秋山野。
怀中的残页紧贴着胸口，那冰冷与古老的气息，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
青石坊市的喧嚣与混乱，那黑脸大汉的惨嚎，似乎都已远去。
唯有这张沾染着不详气息的残破皮卷，和它所揭示的那条幽微难测的修行歧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也点燃了他眼眸深处一丝前所未有的、对力量与知识本质的探寻之火。
车辙滚滚，碾过满地枯叶，载着少年沉默的身影，驶向归途，也驶向一片更为深邃、也更为凶险的未知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