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哼一声，强行将那口逆血咽了回去，但身形依旧晃了晃。

“墨羽！”白若薇再也忍不住，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袖角，清丽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忧虑。

她看着墨羽苍白的侧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抖：“别再试了……这雾气恐怕勾连着布阵者的心魔，甚至是我们所有人的心魔。它以执念为食，以劫念为墙，贸然强行攻破，只会惊醒我们自己内心深处更可怕的劫数……”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充满了对阵法的深刻理解。

然而，就在“劫数”二字脱口的刹那，她自己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眸瞬间失神，瞳孔骤然放大。

话音未落，她眼前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迷雾散去，浮现出的是一片熟悉的药圃，以及一个倒在血泊中的温婉身影。

那是她的师尊，为了保护她，被仇家一掌震碎心脉，临死前还微笑着对她说“若薇，活下去……”的场景。

那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是她修行路上最大的心魔。

“师尊……”白若薇喃喃自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那份深埋的痛苦与无力感，此刻被放大了千百倍，瞬间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一个心神震荡，一个心魔缠身。转瞬之间，同伴尽数失去了战力。

墨羽看着身旁泪流满面的白若薇，又看了一眼远处调息的林远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了一股决绝的火焰。

他不能倒下。

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激荡的情绪，墨羽抬起左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作剑指，指尖灵力微吐，竟在左手掌心皮肤上划动起来。

没有鲜血，他便自己创造。

指尖划过，留下一道道渗着血珠的刻痕。

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以自己的血为墨，以掌心为符纸，一笔一划，勾勒出一道繁复而古奥的符文。

那符文充满了斩断尘缘、冰封情感的酷烈意味——正是道门禁术，“忘情符”。

此符一旦催动，便能暂时压制七情六欲，以绝对的理智驾驭自身，但代价是事后可能遭受的情感反噬。

此刻，他已顾不了那么多。

血符画成，墨羽掌心一握，那刺骨的痛感与符文的冰冷气息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将所有涌动的情绪、杂念尽数镇压。

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专注。

他再度催动体内那股血色的灵力，这一次，他没有将其凝聚成一点，而是让它在身前缓缓旋转，化作一道小型的、不断向内收缩的赤色风旋。

他控制着风旋，不再是冲击，而是像一个耐心的工匠，用砂轮缓缓地、一点点地打磨着眼前的浓雾。

“滋……滋滋……”

风旋与迷雾接触的地方，发出了类似冰雪消融的诡异声响。

这一次，那股反震之力虽然仍在，却因为风旋的力道分散而变得可以承受。

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缓缓地磨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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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缝隙起初只有一线，随后逐渐扩大，仿佛一幕厚重的帷幕被悄然拉开。

风势所至，裂隙之后的世界终于显露一角。

那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出路，也不是任何山川草木。

而是一片无尽的虚空，虚空之中，赫然悬浮着一座残破不堪的黑色祭坛！

祭坛由不知名的巨石垒成，上面刻满了早已风化、无法辨识的符文。

四根断裂的石柱上，还残留着锈迹斑斑的巨大锁链，每一环都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气与死寂。

这个地方……

墨羽的瞳孔猛地收缩。

尽管记忆残缺不全，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与恐惧，让他瞬间认出了这里——正是他曾被囚禁、被折磨、被剥夺了一切的地方！

而就在那祭坛的正中央，背对着他们，赫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仿佛由燃烧的熔岩铸就的赤炎战铠，铠甲上流淌着暗红色的光华，仅仅是一个背影，便透出睥睨天下、神魔辟易的无上霸气。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屹立了千万年。

是他？是布下这一切的人？是这一切的根源？

墨羽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忘情符带来的绝对冷静，在这一刻竟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催动风旋，试图将裂隙开得更大一些，看清那人的真面目。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窥探，祭坛上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动作，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当那张脸完全转过来，清晰地映入墨羽眼帘时，墨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轮廓，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的挣扎与迷茫，只有无尽的沧桑、冷漠与嘲弄。

那张脸上的唇角，正缓缓扬起一抹冰冷的、看透一切的笑容。

“你以为，”那个身披赤炎战铠的“墨羽”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的回响，直接在墨羽的神魂中响起，“你是来寻找出口的？”

他微微歪了歪头，那轻蔑的笑意更深了。

“不，你是在……找回被抹去的那一世。”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墨羽”的眼眸深处，陡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

光芒穿透了迷雾，穿透了时空，直直射入墨羽的双眼。

墨羽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忘情符所构建的理智防线瞬间崩塌。

周围的一切，无论是祭坛、迷雾，还是身边的林远萧与白若薇，都在迅速褪色、溶解，化为一片虚无的白光。

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仿佛有什么被尘封已久的古老枷锁，正在他的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清脆的、即将碎裂的声响。

而第一个被唤醒的碎片，似乎指向了一段被刻意遗忘、却又刻骨铭心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