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偶尔噼啪作响,仿佛是这寂静世界里唯一的生命迹象,无情地切割着空气,让这份沉寂更显深邃。
她未曾预料,在这决定性的瞬间,当棺椁的盖子尚未来得及合上,她直起身躯的那一刻,视线竟与棺椁内静躺的顾盼盼不期而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遭的一切喧嚣都随之远去。
初时的怔愣,转瞬化作了呼吸的凝滞,胸口似被无形之手紧攥,让她难以喘息。她的眼眸骤然收缩,那份难以置信如同寒冰般刺骨,深深刺入心底,让她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记忆,那些曾被她刻意尘封、深埋心底的片段,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无情地冲刷着她自以为坚固的防线。她的面容在昏暗中更显苍白。
那张面容在眼前渐渐朦胧,边缘相互交织,最终幻化成密室中冰棺内静躺的轮廓,竟是她自己的身影,清冷而孤寂。她此刻恍若一缕游离的魂魄,悬浮于虚无之上,以一种超脱的视角,冷冷地审视着那具承载了她过往的冰冷躯体,心头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自脊背蜿蜒而上,直抵心间。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青莲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与忧虑,她迅速察觉到了常念的异常,连忙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常念眼前,试图隔绝那令人心悸的画面,语气中满是心疼,“我早说过,这样的场景太过骇人,不该让您亲眼目睹的。”
青莲的掌心仿佛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穿透了眼前的迷雾,将常念从那幽深而冰冷的记忆中拉回。她恍然回神。
她顽强地生存着,背负着家族的期许与顾府那不可一世的荣耀,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骄傲。
常念缓缓阖上眼帘,进行了一次深长的呼吸,仿佛是在与内心的恐惧做着无声的较量,最终,她以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却坚决地推开了青莲试图为她遮挡世间纷扰的手掌。
此刻,不是沉溺于畏惧的时刻,她必须面对,必须查清——顾盼盼,那位同样坚韧的灵魂,是否与自己一样,遭逢了那无形却致命的隐秘毒手。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那是对未知的不安,也是即将揭开真相前的激动。然而,在这细微的波动之下,常念的思绪却如秋水般澄明,每一个念头都清晰而锐利。
她静静地伫立于纷飞的纸灰之中,轻风携带着淡淡的哀愁,拂过她微蹙的眉梢。片刻的沉思后,她缓缓转身,眸光中闪烁着决绝与温柔交织的光芒,轻启朱唇:“青莲,我有一事需你代劳……”
不过须臾之间,青莲已轻巧地完成了她的托付,将两枚银光闪闪的银锭悄然置于赵府丫鬟手中,换来了一连串细碎而关键的信息。随后,她步履匆匆,穿过长廊,朝着那辆静候的马车行去,每一步都显得既急切又沉稳。
“小姐,一切已探听明白。”青莲踏入马车,脸颊因急促的呼吸而泛红,她以袖掩口,轻轻扇动着,试图驱散那份由内而外的燥热与疲惫。
“表小姐昨日,自黄昏申时归府,便显得心神恍惚,独自一人在闺房中静默良久,仿佛被什么心事深深困扰,连窗外的风景都未曾入眼。”
“申时……”常念低语重复,心中暗自盘算。昨日顾盼盼来访,本是巳时便应离去,何以会拖延至申时方归?这其中,是否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色渐浓,月挂中天,一抹难以言喻的阴云悄然笼罩于府邸之上。
“确乎是申时末刻,方见她归来的身影,奴婢一一细问过,无误。”青莲的声线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连回忆都染上了几分凉意。
她续道:“及至戌时,夜幕低垂,表小姐忽感腹部不适,力乏神疲,一碗精心熬制的养胃汤下肚,方得安眠。亥时,丫鬟轻手轻脚地熄了烛火,屋内一片沉寂,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似乎也在诉说着夜的幽深。直至次日卯时初刻,天际方露曙光,宫中使者匆匆而至,手持圣谕,欲迎表小姐入宫觐见。丫鬟依例入内唤她起身梳洗,却不料,迎接她的,竟是……一室的清冷与再也无法回应的沉默。表小姐,已香消玉殒。”
常念闻言,心头不由一紧,仿佛有千斤重石压胸,她沉声问道:“可有……呕血之状?”
青莲急促地连连点头,“传言中,她竟呕出了大片触目惊心的黑血,衣襟与床帏之上,斑斑点点,皆是那不祥之兆,最先闯入的侍女与嬷嬷们,无不目睹了这骇人一幕。更有流言四起,言其或为中毒而亡,然而,当宫中的御医匆匆赶来,一番细致勘验后,竟也束手无策,无法断定是何等剧毒所致。”
“那沾染了血迹的衣物呢?”常念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几分,透露出丝丝寒意。
青莲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赵府老爷恐其不祥之气蔓延,当即下令,将那些衣物、帐幔等一切可能沾染了污秽之物,尽数付之一炬,以求家中清净。”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破脑海,她不禁追问,声音中带着几分迫切:“顾盼盼自顾府而出,一路之上,可有任何不期而遇之人?任何细微的线索都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青莲闻言,细细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奴婢已依您的吩咐,详尽询问了当日情形。据闻,表小姐离府之时,身边仅有一贴身丫鬟红珠相随,未见有他人接近。”
“红珠……”常念觉低语,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轻轻摩挲,“她现今如何?自那夜之后,她的言行举止可有异样?”
青莲轻轻叹息,神色复杂:“红珠自表小姐遭遇不幸后,便似丢了魂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众人轮番询问,她只反复喃喃着‘不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