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癸派的船匆匆掉头,急急远去,转眼便没入夜色之中。
单婉晶毫无公主形象地瘫在船头喘息一阵,瞥见旁边散开的包裹里那颗死不瞑目的苍白人头,不由跪坐起来,仔细包好包裹,又膝行至欧阳锋面前,抱着他的小腿,将脸颊枕上他膝头,喃喃道:
“先生,我弑父了……”
说话时,她娇躯都在微微颤抖。
欧阳锋低头看着她,语气平淡又温和:
“只见你诛一禽兽,未见你弑父。”
像是被这句话注入了无限的勇气,单婉晶不再颤抖,只是愈加用力地抱紧他小腿,轻声道:
“先生,让婉晶靠一会儿,再靠一小会儿就好……”
静静偎依了一小会儿。
单婉晶仰起头,颊边现出可爱梨涡,对着欧阳锋灿然一笑:
“婉晶失态,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
“先生,婉晶今日打得如何?”
“非常好。能一招绝杀边不负这等高手,你的‘天外飞仙’,当今天下,已无人可以小视了。”
“嘻,我知道边不负被先生气机震慑,僵直了一刹,这才失去了临死反扑的机会。先生那‘周天寒彻’的意境,可瞒不过当时的我。”
以单婉晶当时“灵镜高悬”的状态,身周一切气机变化,都瞒不过她心境映照。
所以她很清楚,边不负欲待绝命反扑,却无故僵直一刹,正是遭了欧阳锋“周天寒彻”意境侵蚀。
“先生,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说不定会被边不负的绝命反扑拼个同归于尽。先生不仅助我完成夙愿,还救了我一命呢。”
“就算边不负成功打出绝命反扑,以他当时的状态,也最多只能重创你,却是杀不了你。”
“受重伤也很狼狈呀,再说谁知重伤能不能治好?说不定勉强活下来,伤势绵延数月,最终却还是一命呜呼呢?总之婉晶的性命是先生救下的。呵,这次杀了边不负,娘亲一定很开心,她的心结也许能就此解开……不过阴后应该会很生气,可那又如何?她难道还能为边不负报仇,杀我不成?”
“阴后很现实。你既然展现出了一招击杀边不负的实力,阴后或许会对你另眼相待,甚至说不定会给你一些特殊待遇。”
“早干什么去啦?婉晶已有了先生,便是将阴后的位子送给我,我都不稀罕呢。”
“我并不属于你。”
“先生,你非得在人家最开心的时候这般无情么?”
“……”
欧阳锋决定温柔一点,先不说话,先让她开心一下。
于是单婉晶又喃喃说了起来,一时说些小时候在魔门时的艰辛恐惧,一时又说些随母亲流落琉球的困苦温馨,说着说着,她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却是伏在欧阳锋膝头睡着了。
与边不负一战,她不仅功力几乎消耗一空,心力也近乎枯竭,之后情绪又几经激荡,虽不至伤神,却也终于困乏到了极点,再难维持清醒。
欧阳锋低头看她一眼,俯身将她抱起,托着她进了船篷之中,将她放到地铺上,看着她湿漉漉的衣服,略作沉吟,最终还是没有帮她脱下。
单婉晶以水行精气修成长生诀,身处湖面之上,有无处不在的水行精气萦绕身周,就算穿着湿衣睡觉,也不必担心着凉。
将她安顿好后,欧阳锋又去到船蓬外边,拿起长篙,往岸上一点,小船立刻若离弦之箭般隐入湖面雾气当中。
码头上泊了许多大小船只,不乏自外地赶来参加王通寿宴的武林人士。码头上的酒楼客栈里,也住着不少江湖人。
适才单婉晶与边不负一战时间虽极短,可双方爆发的气息都极强,早惊动了附近的武林人士,此时一个个都站在各自船上,或是客栈窗边,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条已飞快没入雾气当中的小舟。
“那白衣青年是谁?”
“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欧阳锋’,那白衣人难道就是两月前,在丹阳击杀了宇文化及的欧阳锋?”
“先前那剑气怎么回事?那般惊人的剑意,究竟是何人发出?欧阳锋么?”
“恐怕是。欧阳锋毕竟是能正面搏杀宇文化及的大高手,那等凌厉无匹的剑意,八九就是那欧阳锋所发。”
“并非欧阳锋。我看到了,出手的是个穿着绛紫衣衫的姑娘,那剑术……惊人华丽,宛若天仙临凡,也惊人地危险,令人不寒而栗。反正易地而处,我怕是连她半招都接不住。可惜没能看清她的长相,也不知是哪家子弟。”
“会不会是独孤阀的独孤凤?独孤凤一手家传‘碧落红尘’剑法,据说已尽得真传。”
“不是独孤凤。我曾经见过独孤阀的高手施展碧落红尘剑法,与那位紫衫姑娘的剑意截然不同……”
“剑术如此惊人的年轻高手可不多。那位紫衫姑娘,总不可能没有来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