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笑了,他挣扎着坐起身子,将双臂懒懒的搭在微屈的双膝上,神态忽然变得轻松。
“神,你是对的。”这似乎是韩冰第一次对轩极如此尊敬:“我们正如你所说,贪婪,暴力,嫉妒,欺骗。”
“除了这些,可能还会更多。懒惰,算计,勾心斗角,自相残杀。”韩冰咬了咬牙,似乎是想站起来,可最终还是放弃了:“但除了这些,这世上还有些别的东西。”
“哦?”轩极挑了挑眉毛。
“比如说,情。”韩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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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丘城东,东海绝境。
狂涌的大海将一个个小丘吞没,沈梒所站立的小丘此刻更像是疯狂海浪中的一座小小的孤岛。狂暴的海浪翻涌着,卷噬着,似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扯碎。
海水早已浸透了少女的全身,咸腥而猛烈的海风带来的是刻骨铭心的绝望。灭世的天灾面前,有多少人的生命转瞬即逝,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背后那座号称巍峨宏伟的龙丘城,在眼前疯狂的大海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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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梒却依旧坚持着,她淡紫色的衣裙早已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当海浪一次次拍过,裹挟在其中的树枝石砾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鲜红的伤口。
她的家族从来不会放弃。沈达如此,沈华如此,沈梒也如此。
泪水划过少女的脸庞,又在下一刻被吹散在风里。
家族的每一代人,都被一座名为命运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风系血继术师,本质上是坚持与绝望的交织。无论是挣扎,还是努力,他们都在命运的漩涡中找寻那可能属于自己的痕迹。他们想要改变,想要在漫天花海里大笑,想要漫漫长夜里放肆哭泣。可最终,他们却穷尽一生,一路奔跑,一路追逐,将盛开的樱桃花永远留在那个美丽的春季。
“无诳,无妄,无痴,无忘...”
“无诳,无妄,无痴,无忘...”
“无诳,无妄,无痴,无忘...”
沈梒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巨大的焏术不仅仅消耗着她的神智,也消耗着她的身体。风声凄厉,当日月双星于空中相交,黑红色光晕遮天蔽日,一堵巨大的海墙从空中压了过来,毁天灭地。
也许,这便是家族最后的终结吧。宿命啊,将我忘掉吧。沈家已经累了,已经再也跑不动了。
就这样吧。
忽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她单薄的肩。
那是一只长满白色毛发的手,手掌处是枯黑干瘪的皮肤,指甲似是很久没有打理过,藏满了污泥。
可不知怎的,在这天昏地寒的东海绝境,巨大的海啸浪潮之下,那只手的掌心居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暖。
手的主人是一名形如白猿的男子,杂乱的白毛在海风的撕扯下显得有些凌乱不堪。风吹开他额上的长毛,显出他丑陋而枯瘦的一张脸。密密麻麻的皱纹爬上他的眉梢,在眉心处褶皱的缝隙里,点着一枚青黑色的痣。
三年前,他在龙丘城外的恶战中,终不敌夜屠魔的魔爪,困埋于城外的土丘之下。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如果说死,他早就已经死了,不是么?
多少年了,以不动风馆强行压制着血影凋零,丧失神智,最后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所守护的那个光明王早就化为一具土下的白骨。他所痛恨的夜屠魔,自己终究是没有战过。
他曾以为,罢了,这龙丘城外的土丘也许便是自己最终的归宿。父亲沈达已死,女儿沈梒又不敢认。从此,这世界便再与他无关。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