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强见姑娘款款而来,不及细看,光人家那婀娜体态就让他那小心脏怦怦直跳,又几曾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竟也忘了打招呼,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在对面坐下,倒是姑娘笑着说了声你好,大强才迷迷糊糊回了一声。当下大强更不知如何对话,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大字:“你,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低着头笑,看着他道:“我叫秀娥,你呢?”
于是大强腼腆着自报家门,两人又聊了几句,才稍稍缓和了尴尬。
这边忙碌的老板娘在招待完几个客人之后难得的有了些空闲,不过她并没有歇着,而是在柜台前哄起了刚满月的孙儿,一口一个佳佳,小佳佳,显得亲昵极了。
年轻的儿媳妇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到婆婆怀里,因为刚喂过奶,她拉了拉胸口的衣服,继而呼出一口气来,似乎是卸下了一个不小的担子。
老板娘笑了笑,带孩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身为过来人的她对此心知肚明。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细白面皮的青年男子来,约莫二十多岁年纪,人虽然长的很俊,但头发油油腻腻,也不知几日没有洗了,而且浑身散发出一股烟味儿,便难免给人几分潦倒落拓的感觉。
看到男子走近柜台,老板娘有意无意的问了句:“今天赢了还是输了?”
可能因为是常客了,男子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在柜台旁边,又随手掏出一根烟来。听到老板娘轻哼一声后,他才意识到似乎不应该在婴儿面前抽烟,于是麻溜的理了理耳后的头发,把香烟嵌在了耳朵上,这才气愤愤的说道:“他娘的手气真差,昨天刚赢了点还没捂热,今儿个就连本带利的全吐出去了,你说操蛋不操蛋?”
老板娘对此习以为常,她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至于这些赌鬼的输赢,她懒得去在乎。
青年男子见老板娘不接话,又低头去哄孩子了,难免有些尴尬,只得对一旁年轻的儿媳妇笑道:“霞姑娘,给我来碗饺子呗,早饭也没吃,这会儿怪饿的。”
年轻的宝妈霞姑娘将衣领再拉紧了些,没好气道:“陈大少爷,您可真是大忙人,只是谁又拦着你吃早饭了,怪谁来?话说账单上可还欠着一百多块的饺面钱呢,什么时候还?”
男子笑道:“好歹是熟人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怪没意思的。”
霞姑娘冷笑道:“若不是看在你是熟人的面上,别说一百块两百块了,就是一碗两碗,你看我能赊账给你不?原以为你是个没脸没皮的,却也知道没意思,想要听有意思的话倒也不难,把账还了,我自然对你客客气气的。”
男子被她一顿说教,却是半句话也不能回,只好转过头对着老板娘苦笑道:“老板娘,您这儿媳妇,咳,嘴巴是真够厉害的。”
在老板娘听来,儿媳妇的话显然说的有些过于尖锐了,对于她们这样在街镇上做大家生意的人来说,这并不合适,于是她世故的打了下圆场,笑着道:“几碗饺面,多大点事儿,你去里面坐着等罢,就给你下。”
男子展颜一笑,道:“放心,我哪能是欠账不还的人?等凑到了二百块,到时候一并还,一并还。”一面起了身往里边走。
只是这男子走几步还没坐下,眼睛却直溜溜的放出光来,看到的不是别个,正是一旁梨涡浅笑的秀娥,和内心澎湃荡漾的刘大强。原来这青年男子正是先前大高加村陈家婶妈的儿子,也是大强的发小,本名叫做陈冬。
这陈冬与刘大强同龄,却是大高加村出了名的败家子,整日游手好闲,混迹于赌场牌桌之间。是以虽也早已过了结婚年纪,却还是光棍一个。起先还有些说媒的,因仗着皮相长的好,倒颇有几个姑娘愿意跟他过的。不料这陈冬自己没什么出息,心气却大的很,人家愿意了,他倒还看不上眼,这你到哪说理去?是以后来那些媒婆的心也渐渐冷了,再没有愿意给他说亲的。只是好巧不巧,这日却给他撞见了这么样一个秀娥。
大强既然是发小,这陈冬自然就更不客气了,也不等人家同意,大马金刀的就坐在了大强的旁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秀娥看,可恨秀娥在跟大强相着亲,却被这个无理浪荡子瞧得红晕染到了耳根。
刘大强心里自然不痛快,支吾着说道:“那个陈冬,我现在有点事…”
不过陈冬哪里等他说完,只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着道:“当然知道你有事,只是难得在这里碰着了,好歹得请你们吃点东西,”一面朝外头高声说道:“霞姑娘,这里来三碗饺子,要大碗的。”
那霞姑娘闻声走了过来,哪里有好脸色给他,又要说教时,岂料陈冬想也不想便从口袋里摸出贰佰块来,塞到姑娘手里,接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道:“麻烦赶紧上,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饿了。”
倒把个霞姑娘整的愣了一愣,这个陈冬吃错了什么药,平日里要个账千推万阻,一门心思想留着那点钱打牌,这会儿倒这么爽快起来了。不过既然钱给了,账也还了,霞姑娘便也没有心思多想,只转过身去忙活了。
也是一笔冤债,陈冬一无是处,一无所有,混蛋一个,却自此对秀娥一见钟情,继而展开了死皮赖脸的追求。鬼使神差的是,秀娥对高贵子弟瞧不上眼,对憨厚老实的刘大强瞧不上眼,却偏偏对这个混蛋陈冬青眼有加。
好女怕缠男,更何况秀娥早已对他萌生了好感,不出意外的,秀娥终于还是没能逃过所谓的宿命,最后还是做了陈冬的新娘。
君子之爱瞻前顾后,思虑周全,往往不敢轻易言说;混混之爱肆无忌惮,不计后果,浓烈而奔放。在现实的世界里,如果用爱情去衡量一场青春,君子往往会被虐得体无完肤。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年轻的秀娥自以为得到了她所想要的爱情,所以她义无反顾的嫁入了贫困的老陈家。将来世事如何,她无法预测,至少在短暂的婚后蜜月里,她感觉到了幸福。接下来几年,这位当初留着漂亮辫子的姑娘又相继为陈冬生下一子一女,这让身为婆婆的陈家婶妈欣喜万分。因为陈冬的混蛋致使老陈家落魄败颓已久,而这双儿女的到来,似乎又让濒临腐朽的门楣有了几分焕然生气。
日出又日落,时间在这个小村庄里悄然流逝,弹指间,又是十个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