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这下前前后后都擦过了,大问题应该没有啦,”阳梨说着轻轻托起民国的右肘来,看了看,又微微蹙起眉,道:“只是这肘后的伤口有些深,将来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女孩凝着眸,专注的神情中带着殷殷关切,她红唇轻抿,白皙的侧脸沐浴在石榴花的光环里,愈发娇艳。
陈民国固然不会对留疤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倒莫名的想起一件事来。那小卖部的阳老板想必是极爱梨花,才会将自己的闺女取名为“梨”。据说梨花盛开的时候琼白如玉,若成千树万树,更如漫天飞雪。陈民国不曾见过那么大片的梨花,也难以想象是怎么样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不过少年觉得,此时的阳梨无关乎梨,若硬要做一个显而易见的比喻,倒像极了她头顶的石榴。
在大高加村里,虽说庞婶也会酿酒,但要论最擅能酿酒的,还得要数陈奶奶。
说起这位老人家酿酒的历史,久居村中的老人都会知道,怕是不下于三十年了。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酿酒的技艺被反复打磨,时至今日,从选粮、蒸煮,到撒曲、发酵,整个流程老人家都已经无比纯熟。但技艺的事情都是熟能生巧,算不得什么独家秘方,能让陈家米酒不与他同、声闻数里的,却要归功于老人家自己做的酒曲了。
大米、小麦都可以做成寻常的酒曲,不过陈奶奶对于酒曲的制作有着自己的理解,老人家辨草识药,穿行于山林陇垛之间,多年的摸索让她已能用中草药发酵成曲,是为独家。
当然,陈奶奶钻研酒曲并非出于纯粹的热爱,作为举步维艰的一家之主,老人家酿出好酒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卖酒。在老头子早早撒手将他老陈家的香火血脉嘱托于她后,陈奶奶含辛茹苦,以卖酒的微薄收入支撑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开支。
老人家一辈子活的辛苦,但从不抱怨,哪怕是在秀娥离家之后,她也没说过半句儿媳妇的坏话。老人家觉得,媳妇是极好的媳妇,十数年来几乎就没跟自己拌过嘴,更为重要的是,她生下了民国和静静,为败颓的家门续上了香火。若老头子还在,必然也会对她赞爱有加。
秀娥奉献给陈家的十年已经足够了,没有人能要求她也跟陈奶奶一样,将一辈子的荣枯兴衰,都栓在老陈家的宗祠里。
这日老人家坐在家里纳鞋底儿,寻思着过几天孙儿就要去县城上学了,打算做些好吃的,不然以后到了学校的大食堂里,伙食只怕也是一言难尽。正想着,这会儿听到屋外传来妇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走出来一看,却是那松婆婆和二娘正围着池塘边的一片月季在那赞叹呢。陈奶奶笑道:“大太阳的,你两个在那叽叽喳喳的发什么痴,还不进屋来坐?”
二人于是走进屋来,听二娘笑道:“平日里来来回回,倒没注意,今日看那篱笆园里的月季黄黄白白,开的烂漫可爱,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我说陈奶奶您可真是能干,酿的这么好酒,又养的这么好花儿,都说如今村里手巧的媳妇儿一大把,若要论第一个,我必定举双手选您。”
陈奶奶笑道:“都老婆婆喽,哪能跟你们比?再说了,我又哪有心思去养这些花花草草,都是民国那孩子打理的,”老人家在看到二人的惊愕的表情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月季也好,篱笆园也好,之前都是他妈弄的。”
听到这二人就恍然大悟了,睹物思人,孩子想在那一小片天地维持着母亲还在时候的样子,也是可以理解。
陈奶奶看着松婆婆手里的塑料瓶儿,因笑着问道:“酒又吃完了?”
松婆婆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来,笑道:“可不是么,那糟老头子最近酒瘾大的很,早上吃了,晚上又要吃,整个就一破酒罐子。”
二娘插嘴笑道:“能吃是福,松大爷如今也快七十了吧,看他地里田里干起活来可比后辈儿还要麻溜,少不得有这养身酒的功劳,就该每顿都吃点才是。”松婆婆笑道:“他倒是吃的快活,只累的我这老婆子三天两头的往这跑。”二娘笑道:“那也值当。”
三人说了会儿闲话,又帮松婆婆把酒给灌满了,那松婆婆方提着小瓶儿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了。
这时二娘笑道:“陈奶奶,这回我也要买二十来斤,只家里面竟没个方便的桶罐,不知您这儿有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