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徐阶笑笑道:“不请我坐下。”
虽然语气上冲点,但高拱也不能失了礼数,请徐阶上座看茶,自己在下首陪着。
“肃卿,”见气氛有些缓和,徐阶和蔼地对高拱道:“这次内阁补员,我还没问过你的意见呢。”
‘你早干什么去了?’高拱腹诽一句,口中道:“大学士由廷推而出,个人的意见有什么用?”
“哎,我等身为宰辅,举足轻重,我们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徐阶端着茶盏轻轻吹着气道:“以肃卿之见,推荐何人适宜呀?”
热气迷蒙,看不清徐阶的表情,但高拱一下就明白了,徐阶这是要和他做交易了。心说这才像话嘛……高层人事变动时,历来有不成文的规矩——任何人,总不能把所有职位都玩于毂中,得给别人留一部分。哪怕强如严嵩,也得容忍徐阶、杨博、高拱等一批不买账他的官员存在,否则说小了是破坏规矩,说大了就是有不臣之心。只要不是真打算当曹操的,谁也承受不起这恶名。
徐阶之前竟想让自己的两个学生一起入阁,显然是破坏了规矩,当时就引起高拱、杨博等人的不满,这才是沈默和张居正相继被弹劾的深层原因所在。现在见徐阶碰了壁,终于肯认规矩了,高拱心中暗暗冷笑。他虽然脾气火爆,但不影响聪明绝顶,如果是正常廷推的话,有什么好讨论的?讨论也没什么用。显然是徐阶看到正门难行,想要走偏门了,却又怕单独提出过于突兀,难以通过,所以才拉上自己。
但高拱不会点破,因为他也有同样的需求,所以徐阶的提议正中下怀,便当仁不让道:“既然元翁让下官说,那下官就斗胆推荐一人——陈松谷在潜邸数年,为陛下焦心瘁志,启宏良多,深得陛下信任,若元翁亦推荐此人,陛下定然为之欣慰,对元翁的感激,亦必更增一成。”‘松谷’是吏部左侍郎陈以勤的号,陈以勤与高拱同年,更是在裕邸有过一段同志之情,两人虽然私交不多,但毕竟是同一战壕出来的,在对外的事情上,还是能保持一致的。
高拱这话说的客气,但却也带着刺。他既举荐了陈以勤,也隐含着拿皇帝压徐阶的意蕴,现在是我们的学生坐天下了,你这老东西最好识相点——更妙的是,他推荐的这个人,和张居正各方面条件极为相仿,都是潜邸旧人,都是三品左侍郎,但前者比张居正早两科。你要否了陈以勤,倒要看看怎么好意思把‘张居正’三个字说出口。
徐阶早知道他会推荐此人,所以也不意外,便爽快道:“陈以勤是不错的,勤勉忠肯,我很看好他。”
“其实张太岳也不错……”高拱自然投桃报李道:“和陈松谷难分轩轾,真是不好取舍。”
“那就一起推荐上去,”徐阶笑道:“朝有遗贤,宰相之过,内阁人数不是那么死板的。”
“那请阁老向皇上提议,”高拱独眼笑眯了道:“下官自会附议。”
“还是你来上这一本吧。”徐阶缓缓道:“太岳是我的学生,我这个当老师的要避嫌。”
“行,我打头炮,”高拱知道徐阶本来的打算,就是借助自己对皇帝的影响力,也就很是痛快道:“到时候皇上垂询,阁老再为他们美言几句吧。”
“没问题。”徐阶点点头,和高拱达成了协议,便离开了次辅值房。
一回到自己的值房,徐阶的脸色便阴沉下来,他感到胸口燥热,喉咙发干,端起茶盏想要喝一口,却被凉茶冰了一下,气得他把茶杯重重搁下,茶水溅出来一大片。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如此,何苦多此一举呢?
~~~~~~~~~~~~~~~~~~~~~~~~~~~~~~~~~~~~~
三日后,各位大学士、六部九卿、侍郎以上官员齐聚文渊阁,举行了隆庆朝的首次廷推。结果很快出来,虽然被提名的人很多,但最后只有沈默一人的票数过半,换言之,只有他一人通过了廷推。
内阁把结果呈上去,请皇帝定夺。第二天很快有任命阁臣的圣旨颁下,出人意料的是,报上去一个人选,圣旨上却有三个人的名字——礼部尚书沈默、吏部左侍郎陈以勤、户部左侍郎张居正。后两位竟未经廷推,便要和沈默一同入阁。
消息传开,朝野哗然。前面说过,要想进入内阁,必须经过三道关卡,首先这人应该进过翰林院,当过庶吉士,这是前提条件,相当于学历资本。其次,必须由朝中大臣会推,也就是所谓的廷推,也就是要具有群众基础;最后,内阁列出名单,由皇帝定夺,这是老板赏识。要想堂堂正正的入阁,这三条缺一不可……言外之意,还有不堂堂正正的办法,那就是只要老板赏识,没有学历、没有群众基础也无妨,这就是‘中旨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