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神色有些古怪,将帕子半遮了脸轻声道:“冯家的男人都在外头忙,女眷倒是差不多都来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冯家的女孩子们凡是懂事的都来了。”
许樱哥顿住脚,探询地看向王氏,王氏微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听说冯二娘子秉性温柔,人才也好,又是嫡出。”
人还没死,备胎就已经准备好了,许樱哥不由讽刺一笑。原来冯家人这么努力的满足冯宝儿要见自己一面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是她们能满足冯宝儿的最大的遗愿,兴许其中还包含了一条,在合适的时候要自己的命。
王氏瞧见她的神色,便执了她的手轻声道:“休要多想,你和她不同。母妃是个念好的人。”
许樱哥回了王氏一个淡笑,这不是念好不念好的事,而是原则问题。从流言传遍上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时,此事便已无转圜的余地,康王妃再念好也不能假装没听见那个传言并当这事不曾发生过,更不可能让她换个名头身份接着做张仪正的正妻。再不然,可能就是大家都将将就就,她还留在康王府中做张仪正无关紧要的妾,另换个合适的贵女来做张仪正的正妻以及将来的什么亲王妃。第一种情况,掩耳盗铃,康王与康王妃都做不到,也骗不了人;第二种情况,她做不到。最好的结果就是给她一个合适的机会“死去”,然后各不相干。而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明显她是该慢慢地、并舒适地“病死”的。
说话间到了冯宝儿的居处,才一打起帘子,一股热气夹杂着女人香便扑鼻而来,许多道夹杂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同时向门口投来,在王氏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了许樱哥身上,久久不去。其中有两道目光最为怨毒,一为那白发苍苍的冯老夫人,一为哭得眼睛都红肿了的冯夫人。
许樱哥淡定地略过这两个人,将场中众人一一打量过来,张仪端并不在现场,唯有宣侧妃陪坐在一旁,却也不劝,只木着一张脸不说话。再往一旁看,便看到了三四个娇艳的素服少女,其中冯宝儿的嫡亲妹子冯珍儿最是美丽,就连拭泪的动作都充分显露着妙龄女子的美丽柔弱,却又显得十分认真良善。这就是冯宝儿死后冯家即将献出的备胎。
冯夫人恶毒地看了许樱哥一眼,将手死死攥住冯宝儿的手大声道:“宝儿!宝儿!你醒醒!许二娘子来了!”那许二娘子四个字,仿似是从骨头缝里挖出来,又在齿间狠狠磨了一遍似的,尖利刺耳。
冯宝儿用力挣了挣,撑开眼皮定定地看着许樱哥,嘴唇嚅动了两下,冯夫人侧耳去听,抬起眼来死死看着许樱哥一字一顿地道:“许二娘子,还请你可怜可怜将死之人,移步上前听一听宝儿的话。”
不称三奶奶,两次直称许二娘子,本身就是一种挑衅。许樱哥只当不曾听明白,缓步上前,在离冯宝儿病床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了,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地平声道:“四弟妹,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冯宝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翘起唇角古怪一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许樱哥看得分明,正是“我等着你”四个字,心想这是冯宝儿自己找上门来的,便沉声道:“四弟妹你别急,四叔想必是有要事耽搁了所以不能赶回来;至于其他的事,你的父母亲人都会安排妥当,也不用太担心。”
自己要死了,公婆夫君都不肯露面,父母亲族早准备好了顶替的。冯宝儿突然愤怒起来,一张本来白得似纸一般的脸上也挣出了几分红晕,只苦于没有力气,便只能剧烈的喘着粗气死死瞪着许樱哥。
许樱哥掏出一块帕子假意擦了擦眼角,叹道:“看着真是让人不忍心。我身子不好,实在受不住这般悲凉,失陪了。”言罢往旁一让将冯珍儿等人露了出来,冯宝儿瞪不着她,便将目光落在冯珍儿等人身上,眼神从愤怒到厌憎,再从厌憎到悲凉。
不知是谁推了冯珍儿一把,冯珍儿忙上前去拉住冯宝儿的手哀声道:“姐姐,姐姐,你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