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心里迷迷糊糊,下意识要往前叩拜,但是心里又觉得有什么事,让她无法拜下去。
正着急间,有人大喊一声:“慢!”
盈袖脑子里咯噔一声响,暗道来了!她就在等这个!
盈袖唰地一下掀开大红盖头,黑得发亮的璀璨杏眸从大红盖头下刚一露出来,神光离合,把众人看愣了。
谢东篱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一个穿着奇怪衣裳的女子顺着她刚刚走过的大红地衣走了上来。
那女子面容前像是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但是她看得见对方大致的的样子。
头上戴着银白色百花齐放素银花冠,那花冠大的将她整个脑袋都盖住了,身上穿着翠绿地镶黑边蜀锦高领对襟紧身半臂,露出白嫩嫩的胳膊。胳膊上还套着黄澄澄的赤金臂钏,手腕上数个细棱绞丝金镯子困在一起,却不觉得累赘。
宝蓝地金花妆缎流仙裙,只将将盖住膝盖,下面露出一双白嫩的小腿,赤着脚,脚踝上戴着金铃,走在大红地衣上,步步生莲,仪态万方,那金铃声由远及近,明明细碎轻灵,却压住了屋外震天的喜乐吹鼓声。
她就这样向她和谢东篱走了过来。
喜堂上顿时死一般地沉寂,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三个人。
“元大小姐,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了吧?”她盯着盈袖说道,声音很是粗噶,跟她的打扮很不相同。
盈袖使劲儿瞪大眼睛,看着她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那女子这时候已经走到盈袖面前,见盈袖瞪大的双眸,那女子伸出一只手掌,递到她面前,道:“元大小姐,你真的连娘亲和弟弟都不要了,只图自己快活吗?”
只见那女子白嫩的手掌突然变得如同镜子一样!
她从那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娘亲抱着弟弟,蜷缩在一个黑暗的洞穴一样的地方,大雪已经飘落,他们身上却没有任何御寒的衣物。
她仿佛还听见弟弟小磊喃喃地道:“娘……我冷……我饿……姐姐……我冷……我饿……”
盈袖只听见自己尖叫一声,捂着耳朵大声道:“我……我……我要悔婚!谢东篱!我不嫁给你!我永远不要嫁给你!”
那女子得意地点点头,缩回手,道:“好,你跟我走,我就信你。”说着,转身就走。
盈袖忙跟了上去,不敢回头看谢东篱。
谢东篱没有说话,却迅速伸手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盈袖回过头,正好看见谢东篱的双眸。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眸子里能盛满那么多的情绪、心事、关切和挂念,统统欲说还休。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由自主泪流满面,但是想到自己刚才看见的娘亲和弟弟的景象,还咬牙狠心地将谢东篱的手指一个个掰开,道:“谢副相,你另娶贵女吧!我配不上你!”
谢东篱的手一松,回手捂住胸口,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正好染在她大红锦霞缂丝柔缎的新娘礼服上。
那血居然比最红的锦缎还要红艳。
盈袖眼睁睁看见谢东篱在她面前倒下,人事不省地躺在了地上。
“东篱!东篱!”盈袖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你怎么了?怎么了?”她惊慌失措地去摸他的脉搏,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脉搏!
“你气死了自己的夫君!”
“你在喜堂上让自己的夫君吐血而亡!”
“没见过你这样毫无廉耻、出尔反尔的女子!真是丢尽天下女子的脸!”
前来观礼的人群突然围了过来,一个个对她痛骂指责,恨不得拿棍子将她赶出去!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快去找太医啊!快去找太医啊!快去救救他!”到了这个关头,盈袖反而哭不出来了,她睁大眼睛,看向那些指责她的人群,但是那些人都是一张张空白的面容。
盈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下子晕倒在谢东篱身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如同在海里游泳,波浪载沉载浮,不知要将她带向何处。
模模糊糊间,她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里四周都是黑的,但是却又有很多星光闪烁,像是满天满地的萤火虫。
有两个人站在铺天盖地的萤火虫中间说话。
萤火虫虽多,光线却并不亮。
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男子穿着大红喜服,长发披肩,头束大红喜带,背对着她。——正是谢东篱的背影!
“东篱!你还活着!”盈袖欣喜万分地奔了过去,可是她发现无论怎样跑,都无法靠近对面的人。
谢东篱对面站着的,正是刚刚在喜堂上出现的那个奇怪女子。
“她心里有事,不对你说。对你这样,你还要娶她?在她娘亲和弟弟之间,她选择了娘和弟弟,放弃了你,你还要跟她成亲?跟一个根本不把你放在心里的人成亲?”那女子激动地质问谢东篱。
谢东篱点头,道:“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她这样做有原因的。你有没有想过,她宁愿这样做,也不愿跟我说,是什么原因?”
“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不是她最信任的人。她的苦恼、烦闷和难过,只能留在心里……”
“这就是她的错!她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你!”那女子举起双手大叫,还跺了跺脚。
“不,这不是她的错,这是我的错。是我让她觉得不够强大,无法完全信任,所以她无法开口。我明白她的心思。她为了她在乎的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我不怪她,我只心疼她。”谢东篱温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