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也不辩白,垂了眼帘小声道:“也许是的。只是不知何故,那梦就和真的一样,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遭似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家里跑得一个人都不剩,大门对面左手边包子铺的老板娘被人一刀刺在肚子上仰面死在大街上,火从西边的军巡铺屋燃起来,半边天都是黑烟,荔枝被刺死在武义码头江边那块像卧牛一样的石头旁,血溅得到处都是,天上下着雪我从上次站着和你说话的那个地方跳进江里去,就连雪落在脸上,慢慢化了的感觉都很真………………”
明明说着这样恐怖不祥的事情,她的脸上偏不见半点慌张和害怕,声音平静淡然,带着不同寻常的冷静。正常情况下,这样的梦不是应该在惊醒过来后,倚靠在丈夫的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害怕的和丈夫低诉么,断然不该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语气和表情。陆缄听不下去了,突然间回忆起某件事来,便带着些故作的笑意和轻松出声打断她:“你这个梦,怎地就和那年你在武义码头江边和我讲的故事颇有些相似?早前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
他不喜欢听,他大抵觉着她是瞎编了哄着他玩的。林谨容沉默地看了陆缄一眼,回过头,淡淡地道:“的确很像。忘了。”
她刚才看他的那一眼,虽只是匆匆而过,却如利刀一样的锋利,陌生冷凝。她有很久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了,陆缄几疑自己是看错了,他屏住呼吸,偷偷打量林谨容。
林谨容长长的睫毛沉默地铺散在眼帘下方,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表情疏离冷漠,腰背线条显得很僵硬。
陆缄突然有些后悔,她从不是那种喜欢胡编乱造的人,这样的梦他听着尚且不舒服,何论是她?她多半也是不敢和其他人说这种乱梦的,她只能和他说,他却嫌她描述得太过真实和细腻,嫌她太平静,好似恶作剧。即便她真的是女人爱胡思乱想,所以做了乱梦,他也不该这样。
陆缄内疚地朝林谨容挪了挪,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是我不好。”她的手入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表情也没什么大的起伏。陆缄越发内疚,他想亲亲她,抱抱她,但这不是在房里,而是在祠堂外,他只能轻轻摇晃林谨容的手:“阿容?”
林谨容片刻后才抬起眼来看着他,表情复杂到陆缄看不懂。他陪着笑,带了些讨好:“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就光顾着其他事情去了林谨容摇头:“不,你很好。这样很好。”
陆缄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只觉得她有些怪怪的。于是也沉默下来,却不曾松开她的手。
远处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陆缄飞快放开林谨容的手,迅速跪回原来跪着的地方去,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
“二嫂。”来的是康氏,独自一人,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放了,一层一层依次打开,捧出两碗热面分别递到林谨容和陆缄手里:“吃吧,我亲手做的,可好吃。”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会有人知道的。”
“多谢。”林谨容和陆缄都有些动容,接过碗筷默默吃了。果然如同康氏描述的一般,很香很好吃。
康氏垂着头收拾着碗筷,低声道:“我帮不了你们。”以她的身份地位,就连劝都无从劝,更不要说求情。
陆缄一笑:“多谢三弟妹,我们没有事。”
林谨容轻轻拍拍她的手:“你送面给我们吃就帮了大忙啦,我再托你帮我去荣景居看看毅郎乖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