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个呼吸之后,他瞪着手中一缕淡蓝色的魂火,只觉得自己像在数九寒冬里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驱不走的寒意从心里冷到了外头去。
她竟然连元神都无法凝结!这缕神魂竟比凡人更加凋零,就算换入了新的身体,只凭这样残缺不全的魂魄,即使醒了也只能做一辈子的白痴。
一股暴虐之气从胸腹间升腾而起,长天忍不住仰天长啸,整座神魔狱都在他的威怒之中簌簌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坍塌殆尽。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他忍不住伸手覆在她身躯上,逐一检查伤口,越是察看就越是惊心。
她的身体,根本就已经千疮百孔,连脏腑都没有几处完好!他都无法想象,她是怎样拖着这般残破的身躯,与外面那群人周旋到底?
他的宝贝,原本是那样畏疼的一个小人儿,炼功时受到丁点儿疼痛,都要对着他哀哀叫唤个不停。
怪不得她方才倚在黑石壁上不肯过来,八成是没了力气,两成却是怕他发现她私用了禁术,燃烧了自己的魂魄罢?!
他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再将她翻过来,打一顿P股。可惜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他看到宁小闲的右手无名指上分出丝丝缕缕黑光,很快凝聚在一处,化成了一枚朴实无华的木质戒指。
“叮咛”,戒指落到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个圈,这才安安静静地躺下。
他认得这枚戒指。这是神魔狱的启动之物,若非主人主动脱下,则只会在主人身亡时显出踪迹,等待下一任新主人的出现。
她真的已经不在了。
长天怔怔地拣起戒指,突然感到心口上传来被炸裂一般的疼痛,那样的痛苦刺入心扉,几乎令他的神魂都要为之颤栗:
他永远失去她了,在他重获自由的那一刻。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吞下道果,去周游什么小千世界?
早知如此,他宁可困守在这神魔狱之中。只要能见着她笑,见着她骨碌碌转动眼珠的模样,听她噘着嘴唤他“长天”……只要有她陪伴,平安喜乐直到此生终了,又有什么不好?他已经一个人战斗了太久太久,他血孽而漫长的生命能以这样平淡而又幸福的方式收场,岂非也是善终?
长天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面。若在以往他这样使坏地抱她,她必然会用力捶着他的胸口,闷声闷气道:“放手,喘不上气儿啦!”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乖乖巧巧地凭他揉捏?
只是到了现在,他宁可倾其所有,换她再说一个字出来。
“你这个小骗子,又不守约定……”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埋怨到这里,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嘴角勾起的笑仍带着两分俏皮又讨好的意味,原本鲜花般的唇瓣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他怔怔地望了很久,才轻轻吻住、深深吮吸。
他要将她的味道牢记心间。
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可是此后身边却永远地少了一个娇俏玲珑的身影。倘若不曾遇过他,她原本可以在这世界上卑微但是长久地活下去,而非生如夏花,在最美的年华凋零。
石壁上的灯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像是已经羁绊缠绕了一世。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长天都不曾有甚动作,仿佛化成了石像。
他贪恋的这具身体,即使在他温暖的怀中也已经变得更加冰冷,他却舍不得放下。
这时,有一个声音怯生生地从角落里响起:“长天大人,杀害女主人的凶手还在外面……”
长天的身体顿时一动。
说话的正是丹炉穷奇。他的话很有技巧性,“杀害”、“凶手”,这样敏感的词汇一跳出口,他果然就感觉到主人身上传来了可怕的杀气,如渊如狱、锋锐无匹。
长天解下宁小闲颈上的魔眼,握在手里。这一年来魔眼所接收到的无数画面,立刻从他心头流淌而过。他看到了她一路东行的所作所为,看到了她在白玉京内与娟娘的斗法,看到了她竞拍南明离火剑的全过程,自然也看到了她是怎样力战到底、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原来是这样。”他眸中似有晶莹闪动,然而水珠还未淌下眼角,就已经被怒火烧干!“原来是这样!”
他抱着宁小闲站立了很久,才将她轻轻地放到了黑石椅上,又将她散乱的乌发轻轻捋好。这三千油亮笔直的青丝,一直是他的最爱。
他往她身上施放了一个清洁术,还原出那张清秀的面庞,又下了好一会儿决心,才将她的双眼轻轻阖上,隔断了他想念了许久许久的目光。
“丫头,乖乖在这里等我。”他伸手摩挲着她的面颊,柔声道:“我先替你出了气,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她自然不会回答,他只当她同意了。
穷奇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竟然对着死人说话,大人已经伤心得疯了!”
长天直起了身体,两步就走到化妖泉旁边——从他斩断缚龙索的那一瞬开始,这口神泉就再也困不住他了。此刻,化妖泉似是能感受到他冰寒的目光,水面上都泛起了层层涟漪,似是在颤抖不已。
他的话,言简意赅:“臣服,或者消亡!”
他被这口泉水折磨了数万年之久,若非看在它还有些用处的份儿上,他早将它烧干了。
这个选择不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