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过夜

“无论怎么样,为了你,为了天韵,也为了张正凯自己,我这次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沈婕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为了我们大家所有人好。”

“……”肖尧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反对,却又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沈婕的小手,后者没有闪躲或是推开。

“如果沈天韵没有来,我们就不会认识,”沈婕轻轻地说:“那我可能就会答应爸爸的这桩婚约,帮企业度过难关。而你,可能原本也会在这个时候追到郁璐颖,但是却因为我……”

那倒也不一定,肖尧思衬着。

沈天韵告诉过自己,自己母胎单身到30岁,也就是说,原本的时间线里,自己也是没有追到郁璐颖的。

若是没有一起去姚老师的殿堂所经历的种种,郁璐颖肯定不会面对她自己的内心,倒过来追他,也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不过,这些大冒险和沈天韵的到来,有任何因果上的联系吗?

刚才楼道镜子里出现的“张正凯”,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又一个“影子”?

其实,也不能肯定那就是张正凯。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肖尧故作轻松道:“咱们俩都做出了牺牲,算是扯平啦?”

“虽然知道你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是听你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沈婕在黑暗中,悄悄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也说不上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我们,在这里。”肖尧省略了那个“躺”字:“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嗯。”少女从鼻息中应了一声。

“我会好好对你的,也请你尽量好好对我……对我再好一点。”

“……我会适应的。”

“沈婕。”肖尧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对我好一点,行么?”

“我答应你。”

肖尧心满意足了。

“老婆。”几分钟后,他又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肖尧大着胆子凑上前去,在少女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好软……

他转过身去,与沈婕背靠背,摸了一下嘴唇,带着一股甜蜜握紧了被角:“晚安。”

东方,露出了第一抹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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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尧只躺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来了,跑到“荣富旅店”外面的早点铺去买了二两生煎和一碗豆腐脑,打包回来放在沈婕边上的床头柜上。

当然,他自己也先在摊头上吃饱了。

想象着沈婕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买的早饭时的表情,肖尧就很高兴。

临走前,肖尧又偷亲了一下沈婕的额头。

他没有径直去学校,而是先去了学校对面的教堂。

郁神父在做早弥撒,郁璐颖不在。

肖尧进去的时候,弥撒的流程已经过半了,略微等了十来分钟,郁神父便宣告了“弥撒礼成”。

“怎么啦?”郁神父换下祭披,从更衣所走出来:“你上学要迟到了吧?”

“对的,”肖尧心急慌忙道:“长话短说,星期六晚上我又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新殿堂。”

“哦?到办公室来细说。”郁神父扬了扬眉毛,带着肖尧从圣堂往他的办公室走。

肖尧简述了周六晚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我虽然不能肯定,”郁神父皱了皱眉毛:“但是有可能是群体潜意识。”

“群体潜意识?什么玩意儿?”肖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概念,又叫集体无意识。”郁神父想了想:“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要不,长话短说?”肖尧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提议道。

“我也不是心理学专业的,简单来说,”郁神父解释道:“你们姚老师的心灵之所以会形成殿堂,是因为欲望扭曲得太严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殿堂,你前天误入的那个地方,如果我没猜错,就是所谓的,‘众人的殿堂’。”

“众人的殿堂?”肖尧重复了一次。

“你可以看一本书,叫作《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

“人在群体之中,很容易被人流所裹挟,也就是所谓的‘民意’。”郁神父道:“在这种集体性的狂热中,一个原本善良温和的人,也可能不知不觉中变得嗜血残暴,却毫无自知,只以为自己代表正义。”

“我不敢说我听懂了,”肖尧道:“但是又觉得好像懂了。”

“往远处说,比如欧罗巴历史上的猎巫运动,”郁神父道:“往近处说,现在互联网上出现的诸如网络暴力,或者是校园环境里出现的群体性霸凌……都是群体潜意识的体现。”

听到“校园霸凌”,肖尧皱了皱眉头。

忽然,教堂对面的学校大喇叭开始播放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你该走了。”郁神父听到这音乐声,提醒道。

“靠,完了!”肖尧二话没说就往教堂外面冲。

……

最后,还是在校门口被学生会干部给记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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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后来睡了没?”国旗下讲话的时候,带鱼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

“睡了睡了。”肖尧睡眼惺忪道。

“真的假的?”带鱼提高了一点音量。

“小点声,我是说睡觉,不是睡觉。”

“切,我就知道你弄不成,”带鱼鄙视道:“禽兽不如。”

“心急吃不了肉包子,一起睡过觉就算是感情升华了,我已经很满意了。”肖尧想了想,轻轻捏了带鱼一把:“可别跟外面说去啊。”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但肖尧还是不放心。

此时,张嘉龙沉默地向二人投来一瞥。

“放一百个心。”带鱼压低声音,拍了拍胸脯:“哥是内种人吗?”

那可难说得很,肖尧想。昨天晚上和这家伙讨招,可能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

“下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校长说。

肖尧相信,自己已经坠入了爱河。

至少,他比较成功地说服自己坠入了爱河。

往者不可追寻,不如全心珍惜现在所拥有的,面向未来,这就是肖尧的处事哲学。

怎么说沈婕与自己也,姑且,算是,人生第一次的双向奔赴,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全新版本。

肖尧尽量让自己不要去看郁璐颖——她为什么剪头发了?原本她是班上头发最长的女生,再过两年想必可以长到腰上,今天却短了一大截,把头发扎进来,盘成一个高马尾。

精神倒是挺精神的……可是……

肖尧喜欢她的长发。

白衣服小人踱着方步沉吟道:“女生突然换发型,通常意味着她对一些事情上态度的转变。”

“女人突然把长头发剪了,不是换钱就是换命,你自己压一边吧。”红衣服的小人用叉子挑起肖尧一缕头发,像面条一样卷起来,然后用力一拉……

哎呀!

肖尧强压下心头的失落感。

可惜学校不让剃光头,而沈婕还在等着自己暑假给她烫头。

是的,沈婕。

上课的时候,肖尧摊开小本本,用黑色中性水笔在上面写下这两个字。

三点水,一个托宝盖,一撇一捺一勾。

一个女字旁,右边是……

“婕”。

肖尧翻开了手头的《现代汉语词典》,找到了这个字。

婕jié

〔~妤〕中

中国汉代宫中女官名。自魏晋至明代多沿置。[1]

《史记·外戚世家》:“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

《旧唐书·徐坚传》:“坚长姑为太宗充容,次姑为高宗婕妤,并有文藻。”

明沉鲸《双珠记·遗珠入宫》:“善仪形妃嫔规模,美才藻婕妤纲领。”[2]

婕妤jiéyu

古时宫中的女官名,是妃嫔的称号。

……

肖尧抚摸着《现代汉语词典》上的这个“婕”字,感觉其中蕴含着无限的魔力。

他一遍一遍地写着这个名字。

他觉得自己在想念她,憧憬她。

有一位他所崇敬的80后作家曾写道:“书捧在手心里,就像是看到女人躺在自家床上一样安心。”

荣富宾馆里的床算不算是自家的床,很值得商榷,反正安心是不可能安心的。

他想念她,他爱慕她,他想见她。

毕竟,如果他不够爱她,那就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张正凯。

见你的鬼,为什么会想起张正凯,又有他什么事了?

肖尧拿出手机,此时已近午休时间,沈婕还是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还没有起来吗?床头我给你买了生煎和豆浆,豆腐脑,你记得吃。”

“家里的钱我拿了一部分,放学去帮你存银行,怕你找不到着急,跟你说一声。”

“我问过了,这边可以下午2点再退房,你不用着急,再多睡会。”

肖尧把手机收起来,自嘲地笑了笑。既然说多睡会,又干嘛一直发短信。

肖尧,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吃过午饭后,肖尧趴在桌子上补眠,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多。

趴着睡觉的坏处是会不自觉地咽下空气,因此当你醒来的时候,往往会觉得胃中胀气,然后在排出它的过程中发出一阵令人侧目的声音。

好在,应该是郁璐颖一直在帮他排气,因此今天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他是被一只大手给拍醒的。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宋海建拧着眉毛说道。

在跟宋海建过去的路上,肖尧托故上了一个厕所。他看到沈婕回了4条短信,来不及细看,便心满意足地拉上裤子拉链离开了。

宋海建的办公桌就是以前姚老师的那张,但已经布置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在肖尧看来,这颇有鸠占鹊巢之感。

“坐。”宋海建示意肖尧自己去搬一把空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