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当时郁丽华留着到脖子的短发,面色严峻,看面相就是个尖酸刻薄,不好相与的典型魔都中年妇女。
但是沈婕总觉得,这种想用荆棘的尖刺来保护自己的人,才是那个要日夜忍受尖刺折磨的人。
想到这里,就不免觉得有些可怜。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郁丽华,沈婕都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她去的方向,好像还是……神经内科。
“你这舅舅怎么当的,啊?”大老远的,沈婕就听到了一阵……嗯,略微失控的抱怨:“骨灰堂明明离南院近,人家杨神父要送南院,你非要送回到这里,要是颖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娘就跟你拼了!”
“素质,素质!”这是郁波的声音:“你瞎嚷嚷什么?这是医院!颖颖这不是没事吗?”
沈婕停住了脚步。
看来,确实是郁璐颖的妈妈。
偷听并非君子,呃,淑女所为,因此她打算离开。
“颖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妈,妈,我没事……你……你松开,我喘不过气了要。”这是郁璐颖的声音无误。
沈婕没有迈开脚步,她开始思考,既然碰到了,是不是应该出去露面,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
“癫痫是怎么回事啊,颖颖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毛病!”郁丽华的情绪听起来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人医生怎么说的?”
“人医生说……”郁波道:“哎,护士,不好意思,问一下,就是那个……开车送病人来的时候超速闯红灯了,要消记录需要医院开证明,应该找谁啊?……”
癫痫?沈婕一惊。
还有这么巧的事?
……
沈婕转身朝自己的病房走去,一股便意忽然袭来,便顺路拐进了女洗手间。
医院的卫生间的卫生状况……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啊。
她悉心地锁好隔间的门,褪下病号裤,蹲下。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当时在“亲子教育中心”的战斗。
覆盖在浓重的寒气之下的铁甲女骑士,如影随形的飞斧,还有无形的物理屏障。
制服她的弱点在……肖尧身上。
可那不是在殿堂里吗?只有在那种光怪陆离的异世界,才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打一个,另一个也会疼;今天又给我来一个同时癫痫,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把抽纸扔进纸篓,用脚踩了一下那个开关,随着一阵水声提上了裤子。
沈婕打开了隔间门,迎面就看到一个中发高个女生走进了洗手间。
黄色的短袖,水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高帮的帆布鞋。
“姐姐?”那少女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不是病房里有洗手间吗?”
“璐颖?”沈婕也吓了一跳,假装是今天第一次碰到她:“肖尧不是说你今天去余山朝圣了?”
“啊……”郁璐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是……我舅舅听说你病了,想说来看看你,所以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我们两个晚上再过去余山那边。”
啊,撒谎的小女孩,你的主知道吗?
“啊?你舅舅也来了?哪个舅舅啊,波哥吗?”沈婕故意问着,亲热地拉上了郁璐颖的手,往厕所门口走去:“他在哪呢?”
“哎,姐姐,你先让我上个厕所。”
“别上了,这儿脏,到我病房去用洗手间。”沈婕说。
十分钟后。
郁波尴尬地站在沈婕的高级病房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露难色。
说是来探病吧,连水果都没买一点,说是要来祝福病人吧,可是毛都没有带——圣带,圣水,圣油,连经本都没带,到底是要怎么祝福啊?
况且,沈婕也不是教友,不能给她做缚油圣事的。
郁波想了想,在沈婕的床边坐下,双手按住了少女的头顶:“天父,我们知道我们的一切,都是你赐予的,我们的财物、健康和生命,都是从你而来的,让我们感谢赞美你。您的婢女现在因为患病,不能和我们一样,正常地活动和工作,并忍受着痛苦。天父,求你祝福伤病的人,赐她勇气和忍耐,去接受她的病苦,并求你赏赐她早日康复,重度正常的生活……愿主与你们同在。”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郁璐颖答道,并顺手拍了沈婕一下。
“啊?哦,也与你的心灵同在?”沈婕说。
郁波伸出自己的右手,以右侧手掌面对沈婕直立,开始划十字圣号:“愿全能的天主,圣父、圣子、圣神降福你们。”
“阿们。”肖尧跟着郁璐颖念道。
“阿们。”沈婕微笑了一下:“辛苦你了郁神父,还专门为我跑这一趟,其实我这都快好了,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专门……倒也谈不上,”郁波有些心虚:“就是顺路,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