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祈不应是杀害最近一起遇害宫人掌娴的凶手,可他和“恶鬼索命”案真的毫无关联么?他的左手非常有力,然而却刻意隐瞒着这一习惯。
瀛姝又站了片刻,才入御书房。
御书房其实不仅是一间房舍,也有中厅的设置,中厅一般作为陛下偶尔接见外臣的场所,左侧槅扇之后,才是皇帝批阅奏章的偏厅,因为中厅现无外臣,故而槅扇并没有闭合,只是进入偏厅后,还得往北再经两道槅扇,最里间的西窗前,皇帝坐在高足榻上,御案之南,三皇子也正襟危坐着,内间被薰笼烘得温暖,银丝炭不出丝毫浮呛的烟气,书架一侧半人高的瓷樽里,梅花的香气依然冷洌。
“帝休,是你提议的可赦年满二十五岁的宫人戓归或嫁,你还提出若有这条恩律,必得考虑小选制度的健全,你因何会有这样的顾虑?”
陛下召她这时来御书房,竟是问这事?
瀛姝也只好应对:“其实便是没有制定赦放宫人的恩律,每隔三年,都会进行小选补充宫人,应小选的女子,既有寒庶出身,更多的是贫民布衣的良家子,寒庶家境的女儿尚有应选与否的自由,可于贫民布衣而言,只能依从朝廷律令,如若定施恩律,应当会致使小选充员的人数更增,可并非所有贫民布衣都甘受骨肉分离的悲愁,朝廷若不在制度上加以严限,只恐地方官员借小选之制施以暴政,陛下制定恩律原本是体恤之意,却反而会让贫苦百姓心生怨愤了。”
“你在提议之前,已经参详过现行的小选制度了?”
“是。小选之令其实对寒庶并无强限,寒庶之门的亲长若不打算送家中女儿应选,便可以不必申荐,可征召多少宫人,各州先有大额,再由州官限定各县的小额,再由县衙的小吏负责具体的征集,但凡为县衙小吏择中的女子,必须参选,侍婢询问过不少小宫女,因为家中实在没有财帛行贿小吏,竟有姐妹三人被迫应选入宫的事例,且她们的爷娘并无子嗣,女儿皆应选入宫,竟致老无所依。”
“朝廷的征选令,竟然私肥了吏员的腰包!”
“还有不少州府的属官,但小选令强霸民女为婢妾,又或者见民女之中有天生丽质,先以其家人的安危要胁,待这些选女入宫后,便荐为权阀的耳目。”
三皇子额角上,冷汗淌落了。
他知道这样的手段,他的母妃就不少施为。
陛下今天却并不是为了恐吓三皇子。
“三郎,你可知道世族门阀为何兴起,发展至今,甚至已经威胁皇权?”
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也更让三皇子胆颤心惊,舌根都像被冻僵了,实在无法应对。
“帝休,你来说。”
“即便大能之主,若要治理好国家,也必需选择良材辅佐,治世的善令要落实,使百姓真正受惠务必离不开清廉贤能的府官,而自从济朝始行征辟、任子为主的察举制,逐渐掘起的世家便垄断了向朝廷输送人才的权力,发展到后来,门阀甚至掌控了朝廷人事大权,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尤其平民百姓,衣食尚不能顾,家中子弟根本没有进学的机遇,而君主要选拔人才,也只能依靠门阀世族输送。”
“从前我司空氏,也是门阀世族。”司空通看着三皇子:“大豫立国之初,朝堂上实权重臣不少都是我族子弟,当时军事强盛,哪怕不能自榜为盛世,不过确为皇权大统时期。只可惜经历数代,皇族子弟逐渐好逸恶劳,太多耽于贪图享乐,放纵门阀世族逐渐扩充权势。
最关键的是,九王夺位,百余司空皇族卷进这场乱争,互相残杀,导致内忧外患,竟招亡国之殃!我当时只图自保,如履薄冰。是临沂公剖析局势,洞悉江东虽有地方权阀、豪门称霸,可也陷于争乱不休,江东需要一个大能之士平息争乱,临沂王氏做出了将大半实力投入江东的决定,而我,则成为了被临沂公看中的幸运儿。
三郎,你现在可明白了我为何督促你们勤学奋进的意图?你是皇子,可你自问你的学识见地,比得上帝休否?慢说帝休了,门阀大族的女儿自幼学习的不仅是琴棋书画,她们的亲长从来就没荒疏过教促她们读习经史阀谱,而你呢?你做为皇族的儿郎,你可曾考虑过如何将一项德政贯彻落实?你甚至都看不见现势的种种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