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仍是不明白:“皇后娘娘,这《东京梦华录》又是什么书?”
魏璎珞道:“这么跟你说吧,北宋灭亡了,就有人写了《东京梦华录》以悼北宋;那近几十年写江南的,又跟这《东京梦华录》类似的,只能是……”
魏嬿婉大惊,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小声道:“前明?”
魏璎珞道:“总之这是最好不要打听的事情,知道也当不知道。”
慎郡王见妃嫔离开,旋即道:“皇上,舒嫔娘娘博览群书却未见陶庵之名,是因为这陶庵是隐居的前明遗老!此人本名张岱,浙江山阴人士,陶庵是其号。此人乃前明仕宦之家出身,世祖入关后,此人投靠南明鲁王朱以海,又为叛将方国安所忌,于顺治二年出逃绍兴西南深山,隐居寺庙,后来于顺治十三年受浙江学政佥事谷应泰延揽出山修《明史纪事本末》。
这两本残缺笔记所写,是江南风物于杭州名胜,想来应是传说中张岱在隐居期间所撰《陶庵梦忆》与《西湖梦寻》两本文集的残本。”
和亲王道:“这乌拉那拉氏附逆、妖言,私藏前明遗老文集,已经不是一般的逆贼了,就算是不剩几个人了,也必须要重惩!”
慎郡王道:“皇上,非是臣替乌拉那拉氏说话,只是这两本文集虽说是前明遗老所着,据传其多写些江浙一带茶楼酒肆、说书演戏等风土人情,且这张岱刻意离群索居,隐逸多年,少有人识得,这又是残本,乌拉那拉氏既是只有后宫的女人,那些人想来也无甚才学,分辨不出,只觉得这残本写江南风物翔实,文笔隽永,又有仕宦之家的闲情逸致,所以拿来……熏陶些江南气韵。”
皇帝道:“朕明白了。”
他酝酿一番,道:“虽然乌拉那拉氏获罪,迁居冷宫,可朕总想起她从前,既有满洲清贵的矜贵,又有江南才女的婉约,实在令朕十分心悦,但这乌拉那拉氏,不只是有那些阴诡勾当,甚至还牵涉到私藏前明文集这样的事情,而且,偏偏还是张岱的文集!
朕前两日才在与皇后感叹,郑氏盘踞东南,皇玛法下令禁海,才使商船不行,港口废弃,而这张岱,投了朱以海,这朱以海兵败后,便是南逃至闽台一带,依附郑氏,使郑氏更得名分。如懿读了这么些张岱的文章,纵然朕有心恩宽于她,也实在越不过去大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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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郡王与和亲王互看一眼,慎郡王跪下道:“皇上以大义为先,私情为后,令臣感佩!”
和亲王见皇帝脸上还是神色凝重,咀嚼了一下皇帝方才的话,陡然明白了什么,跪下道:“皇兄啊!臣弟自以为是个性情中人,如今与皇兄一比,实在是自惭形秽!
那庶人乌拉那拉氏的阿玛、额娘、亲眷,又是杀人又是放火又是妖言惑众,做了多少孽啊!这还是上三旗出身的满洲名门吗?这分明是个骗子窝加土匪窝啊!可即使如此,皇兄还顾念着和庶人乌拉那拉氏的一点年少情谊,即使如今知道是被骗的,也不改心志,只是为了家国大义,不得不放下这一段痴心,皇兄啊,你怎么这么苦啊……”
他拿出哭丧的本事,声泪俱下,腔调婉转凄凉。
皇帝觉得火候有点过了,道:“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等两人走了,他又召来御茶膳房的人问道:“这江浙一地,有什么别处不大吃得惯的饮食吗?”
那御茶膳房的太监想了想道:“海州人常常烹煮豆丹为食。这豆丹就是一种青虫。”
皇帝道:“好,就它了!传令回宫,朕今日想起庶人乌拉那拉氏常说起江浙风物,十分感慨,这豆丹也是南方特产,就让茶膳房做一些豆丹去冷宫赐给乌拉那拉氏吧!记住,原汁原味最为要紧,往冷水里涮一涮就端过去吧!”
过了几日,皇帝的谕令传遍天地一家春。
慎嫔举发有功,且念其父桂铎鞠躬尽瘁,着晋慎嫔为慎妃,索绰伦氏抬入正白旗;和亲王之女封为和硕和婉公主,交由慎嫔抚养,每隔五日送回寿康宫与其祖母裕太妃团聚,平素特许裕太妃常往永和宫探视;玫贵人能坦诚告知曾为乌拉那拉氏手下一事,朕心甚慰,着晋玫贵人为玫嫔,与慎嫔同日举行册封礼。
乌拉那拉氏经查明有包揽词讼、放印子钱、买卖旗籍与民籍良人子弟,私蓄倡优,与宫中私相授受,私藏前明书籍等事,桩桩件件罔顾律法,违逆人伦,有玷旗籍,着全族销除旗档,贬出镶黄旗;至于那两本笔记,虽为前明遗老所着,残本中确乎只是记载各地风貌,也不必销毁,收为宫中藏书,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