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让她起来,又问她姓名,那女子道:“民女姓熊,因生在化霜时,名字唤作霜落。”
恒媞道:“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倒是好名字。”说完便一时卡住,欲要问她经历,又怕要人再次忆起伤心事,只好没话找话,问起她手上糕点。
那女子却似乎是误会了,立刻慌乱道:“女菩萨容禀,这不是偷的,这是民女去给三条街外的江太医家帮工,江太医的夫人送的。江家夫妇是好人,他们给过我们这些逃荒的吃的,民女想着自己有手有脚,不能白白受人施舍,所以在善堂安顿下来后,也会去帮夫人做做针线和卖的糕点,只是夫人总说不该让民女白做,所以有卖剩下的糕点就会给民女。”
璎珞小声对恒媞道:“宫中确有一位江太医,他夫人是出宫的宫女,都是河间府逃难进京,想必是起了恻隐之心。公主可以差人去确认一番,若是真的,依奴婢看,这女子谈吐清晰,又有品行,在她回乡前,也可以让她在善堂中做些差事。”
恒媞有些慌乱地安抚了霜落两句,便让管事去问了。
很快管事就带着惢心从另一道门进了善堂,两相对照,果然不错,恒媞便让人问了霜落是否愿意暂留善堂帮着做些事情,霜落本就有报恩之心,当下一口答允。
惢心舒了口气道:“其实,我这一向已经不打算做糕点去茶馆寄卖了,正愁怎么开这口呢。”
璎珞有些疑惑:“为何不做了?”
惢心有些羞赧,轻轻抚着小腹:“就是,我……有喜了。”
璎珞惊喜道:“真的?那真是恭喜了!”
惢心道:“都是托皇后娘娘和慎妃娘娘,还有璎珞姑娘您的福。要不是你们搭救,我都不知道现在自己会落到什么田地,哪能有如今的日子。”
长公主的善堂收容灾民后,确实抵消了一部分京畿的压力。
一次陈大受觐见皇帝,提了此事,称颂了皇帝允柔淑长公主开设善堂,又施以援手的仁德。
皇帝虽然心知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皇后的功劳,但他还是十分受用。
末了陈大受似闲话一般提到:“皇上这回派去山东赈灾的人,高大人荐他去了户部,又荐了高晋大人去了山东任泗水知县,皇上又得能臣,臣恭贺皇上。”
皇帝知道他是意有所指,叹了口气道:“直隶总督孙嘉淦弹劾此人贪墨救济,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逃难至直隶甚至京城,可是现下除了高斌这个江南河道总督,就剩孙嘉淦在天津负责治水,原本还有桂铎,可是他如今是不中用了。
唉,孙嘉淦是从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提拔上去的,本来算是前礼部侍郎方苞的属下,这回高斌疏发方苞请托,又牵出魏廷珍、吴乔龄的事情,朕才将方苞削职,孙嘉淦的弹劾,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陈大受道:“臣以为孙大人是三朝老臣,自然能体谅皇上秉公处置之心,不会因为党争而疏忽治水要事。其实无论在朝中是何派系,总是为皇上实心办事最为要紧。”
皇帝沉吟,忽而点了一旁侍卫的名:“鄂实,你怎么说?”
鄂实道:“奴才以为陈大人所言甚为有理。”
皇帝不悦地问:“怎么,你是不敢说吗?”
鄂实道:“皇上,方苞老先生和张中堂皆是桐城派,奴才的阿玛鄂中堂又一向与张中堂不合。奴才不能如祁黄羊一般大公无私,只能缄口不言。不过奴才的三弟鄂弼在国子监,前儿倒是告诉奴才,桂铎博士给贬了半级,调去武英殿任笔帖式了,是高恒大人的意思。”
皇帝喜怒不辨,道:“你的心思倒是弯弯绕绕,不过总还占一个坦诚,好吧,那就别说了。”
鄂实又道:“不过皇上,奴才还有个不相干的奏请,恳请皇上抚允。之前贵妃的额娘入宫探视,高大人上了谢恩的折子,奴才不免想起,鄂常在虽说是北族出身,如今蒙皇上恩典,做了鄂乐顺堂兄的女儿,名义上,就是奴才的侄女儿,奴才想让内子和三弟媳,往宫中探视鄂常在,也好教导她时刻铭记皇上的恩德。”
若不是他说得认真,皇帝几乎以为他在阴阳怪气,毕竟这鄂玉芥论起年纪比鄂实还略大些。
西林觉罗氏在鄂常在入宫后一直不闻不问,如今却请求探视,是表示对皇帝这一安排的认同。
反正鄂玉芥一个北族的赔礼,在宫中位份最低,又胆小得很,西林觉罗氏就是看得上她,也无法借她之手在后宫搅风搅雨。
皇帝不禁有些得意,张廷玉、鄂尔泰、讷亲这些老臣和他们背后的家族,都被自己借力打力地渐渐削弱,便是从前能对自己多有掣肘,如今也不得不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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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爽快地答应了鄂实的奏请:“超勇亲王已经上了奏折,四月下旬,会让傅恒进京呈报与准噶尔谈判的结果,等傅恒回来,你们家的女眷就与傅恒的家眷一同进宫吧。”
皇帝心情大好,当晚摆驾咸福宫,由着贵妃撒娇撒痴,又听了她弹奏的琵琶曲。
正享受间,忽然看到香案上摆了一尊送子观音,足有一尺多高,汉白玉的底座,纯金的佛像,镶着颗颗宝石,金碧辉煌,几乎要晃着他的眼睛。
高曦月见皇帝朝那尊观音看去,道:“这是臣妾额娘进宫时带来的,说是特意在神通寺请的,很灵验呢。”
皇帝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在自己宫里求一求就是,可别让皇后看见。”
高曦月道:“皇后娘娘的节俭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才不会说什么呢。”
皇帝笑道:“还敢顶嘴?”和高曦月笑闹着,到了床上。
朝廷的纷纷扰扰于现在的桂铎而言,几乎没什么关系。
他赴任国子监不久,监丞便有些为难地告知他,将他分去算学馆教算法。
国子监以经学为主,算学是专为钦天监培养测算历法之才而设,只是本朝钦天监以观天象、卜吉凶为主职,这算学反而成了鸡肋。
但授课时,有一位并不在名册上的公子时不时来听课,他打听一番,才知道这位公子是鄂尔泰的幼子鄂弼,本是经学生,跟监丞打了招呼,过来旁听,只是桂铎刚来不久,所以一时还不知。
鄂弼也主动找来,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又道:“我大哥说若要为官,却不通数算,就会被手下的师爷骗。”
鄂弼所称的大哥,自然是鄂尔泰长子,时任军机章京,又以编修身份行走南书房的鄂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