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
杨氏的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先是一惊,而后细细端详了裴妉一番,心中生出了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之情。
“你这死妮子果然是长大了,唔,不像我,倒更像你阿爹,还有你那三姐。”杨氏看向裴妉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你阿爹昨儿还跟我提了你的婚事呢,你可有什么想法?”
裴妉低下头娇羞一笑,顺势掩去眼中一闪而过阴霾:“女儿哪里敢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全凭爹娘做主罢了。”
杨氏见状更是满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看着女儿清丽中带着一丝妩媚的动人容颜,杨氏眯了眯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场景,脸上的笑容不禁更加灿烂起来。
只可惜裴尚书对这个想法并不买账。
“你莫不是昏了头了?若是王妃留下一丝血脉,咱们裴家要送人过去照顾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名分……且不说如今王爷并无续娶之意,即便是有,那也不是我裴家能插手的!”
北巡之乱以来,裴家长房没了顶梁柱,裴仲明又临危受命,远赴渝州请回先帝灵柩,一路风霜雨雪,回来之后整个人像老了十岁。只是他到底还没老眼昏花,也没昏聩到觉得他能凭自己这个前岳丈的身份能撼动那位决定的地步。
一想到承平元年的那场腥风血雨,朝中对他有异议的大臣多半遭到血洗,就连先帝在时最受宠信的大长公主也要避其锋芒退回封地,裴仲明就一阵胆寒。
见杨氏还要辩解什么,他便瞪着眼睛挥了挥手。
“好了,此事不必再说。除非王爷发了话,要和我们裴家结亲,否则,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得知父亲并不支持自己,母亲也不敢多言,裴妉气得在闺房里剪碎了好几个绣着吉祥寓意花样的香囊,嘴里愤愤道:“凭什么?难道就凭她是长姐?好事都叫她占尽了不成?死了还要占着这个位置?”这话听得门口的小婢女有些瑟瑟发抖。
裴妉发泄了一通后,平静了会,突然又低低笑出声来:“人人都说你命好,我看未必。嫁入王府四年连个喜信都没传过,简直就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这个王妃的位置你不配,林氏更不配,只有我……”
后面的话更低了,渐渐听不到了,但听到了前半截的小婢女神色更加惊恐了。
裴府的这些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该知道的人耳里,正如京中大半勋贵之家、大小官员后院的鸡毛蒜皮之事一样。
齐珩斜靠在软榻上看折子,手边还放了碗褐色的汤药,上头氤氲着白色的淡淡水汽。
“主子,先把药喝了再看吧。”
齐珩不置可否,只当没听到。
雷明只得豁出一张黑脸,厚着脸皮劝诫:“若是老娘娘知道了,只怕要为主子担忧的,还是……”他口中的老娘娘不是旁人,正是齐珩生母魏太妃。
在大多数人眼中,齐珩这个摄政王虽然行事风格冷厉,铁血无情得很,但,他确实称得上是个孝子。兴许是跟不受先帝宠信有关,这对母子在宫里相依为命多年,培养出来的深厚情谊和信任自是旁人无法比拟。往日里,齐珩这些属下若要劝他什么,多半也只能搬出这位老太妃了。
虽说魏太妃只被封了个太妃,但据传,她在内宫的待遇可不比秦太后差到哪儿去,甚至还略胜一筹呢。毕竟,秦太后的亲生儿子-四皇子当年在北巡之乱中给国朝丢尽了脸,堂堂一个皇子居然被那些蛮子俘虏,没有为气节自尽也就罢了,还亲笔写下了那封被北狄使者送回来的求告信,简直丢人到极点。如今的小皇帝虽说要喊秦太后一声祖母,到底不是亲的,还隔了一辈。如此种种,宫人们踩低捧高,转去奉承摄政王的生母魏太妃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奇怪的是,往日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居然不管用了!
齐珩听到雷明提起这话,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竟像是突然蒙上了一层冰。他只是冷冷扫了眼北院的方向,然后端起那碗药慢吞吞地喝着,不见一丝难意,倒像是在品尝着什么香茗似的,但周身气息十分沉郁,就连粗神经的雷明也能感觉到不对劲,不敢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