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日,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再无人来过。萧铎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心想着萧逸可还真是沉得住气,不仅是萧逸,就连萧湛都沉着冷静得让他刮目相看。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微乎其微的一声喟叹,若是放在热闹的街市上,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深湖之中,就连涟漪都不会有。
可在这寂静的牢房之中,竟然还有回声,着实吓了萧铎一跳。怔愣过后,萧铎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瞧见了抱琴那欲语还休的模样。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牢房门前,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喊了一声,“给梁王带句话,便说本王要见他。”
说罢,他也不管外头是不是有人听见,便又坐回到了那个角落里。
与此同时,宋府。
阿金正在东厢房里侍花弄草,宋文禹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神情有些激动,“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萧铎松口了,点名要见梁王。”
阿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摆弄那一盆娇弱的兰花,“前些日子是谁说不以为意的?现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这么激动了。”
说罢,她放下手里的花剪,叹了一口气,“我看萧铎只是有些动摇罢了,最后会不会踏出那一步还不好说。抱琴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绝对不是能够让他心中的那杆秤彻底倾斜的筹码。”
宋文禹听了她的话,没有反驳,阿金所言,也正是他心里正在盘算的事情。他走到阿金身边坐下,两个人并排坐在廊下瞧着院子里开辟出来的这一小方花园,忽然心情就平静了下来,“润王应该还有后招,只等着萧铎态度转变,便可以拿出来呈给圣人。”
阿金微微一笑,没有搭腔。萧湛手中的底盘,恐怕就是那本刘义用来保妻女平安的账簿吧。
“文禹,你有没有想过,若到了那时,你们还是扳不倒太子,更没办法伤到朱家,该如何是好。”
“我意不在扳倒太子,只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总归有人要给这些事情一个交代。”
“就算你的初衷并非如此,可是在外人看来,你的目的是和萧湛一致,”阿金低下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不论事成与否,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你往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嗯,我知道,”宋文禹点了点头,轻轻牵过阿金的手道:“这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我看了不知多少回,着实是有些疲倦了。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便想要请辞,与你一同行走于江湖,看看这大好河山。”
“你的这点念想,怕是难以如愿,”宋文禹竟然起了这个心思,让阿金震动不小。她怔愣过后,便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首先你的父亲便不会同意的。”
“文渊在鸿胪寺干得不错,以他的资质,不日定能平步青云。待他成亲之后,又有庄家在王都之中帮衬着,更是如虎添翼。父亲有了他,即便我退隐,也不会觉得有多可惜了。多少阻力会小一些。”宋文禹慢条斯理地应道。
阿金诧异地看着他,抬起手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锤了一下,“你这人,就连亲弟弟也算计了,真是可恶。”
“这也不算是算计吧。若他不愿意,我也强迫不了。”宋文禹微微笑着瞧着阿金,完全没有半点愧疚,理直气壮得很。
“……你要是能够得偿所愿,那是再好不过了,”被宋文禹这么一怂恿,阿金忽然也有些期望与他在江湖之中行走的恣意生活了。她微眯着眼睛,想得有些沉醉,“对了,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觉得,皇后娘娘也一定会知道萧铎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的消息了。”
“嗯,阿腾已经在大理寺周围部署了防线,以保护庆王的安危。”
“那,庆王府那边呢?”阿金问道,见宋文禹有些懵,又好心提醒了一句,“若我是皇后,一定会想办法查清楚为何庆王突然就倒戈了。抱琴怀孕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刻意封锁消息,自然经不起查……更何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姬妾,生死自然不会有人放在心上。若是朱家人真的派人过来一探究竟,正好可以加推波助澜一下。眼下萧铎如此摇摆不定,若是抱琴没了……”
还没等阿金说完,宋文禹忽然便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金,表情有点吓人,“他不会那么做的。”
阿金垂下眼来,没有再与他对视,更没有反驳他的话。她知道,宋文禹说这句话不是在斥责她,而是想要安慰他自己。
“……索性,我与你二人一道去一趟庆王府。”
宋文禹在花圃面前来来回回地踱步,想了半天,最终也只能选了这么一个笨办法。
阿金摇了摇头,看着宋文禹轻声说道:“你不可以出现,我也不可以。若不想引火烧身,将两边都得罪了干净,就不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入庆王府。到时候或许你是保住了抱琴,可是若是最后萧铎不打算指认太子了,你仔细想想,你会被多少人记恨上。就连太子和朱家,都不见得会领你的情。”
“可是……她不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姬妾,她还是一个母亲,她的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宋文禹眼中的光明明灭灭,让阿金看着心中发疼。
孩子,不自觉地成了他们夫妻二人共同的软肋。
“这样吧,我这几日晚上会在庆王府暗中保护抱琴。劳烦夫君这几日在家里替我掩饰一二。”
“你?”宋文禹见她要亲自上阵,有些担心地问道:“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
阿金摇了摇头,“若是想别的法子,便是要动用通天阁的人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将通天阁再搅合进来比较好。放心吧,我心中自有分寸。”
宋文禹皱着眉头,还是有些不愿意答应。只是思来想去,也知道现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便也只好点头应下了。
阿金见他一副愁云惨淡的神色,笑着拉着他的手宽慰道:“你也不用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劳心劳力的事情,于朱氏及太子而言,时间紧迫,若是大理寺那边他们下不了手,自然会将主意打到抱琴身上。所以我猜,不出五天,他们必然是有所行动的。”
“那你一定万事小心,必要时也可将阿珍带去同你一道。府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