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麟走的这一天依旧飘雪,阿金坐在暖烘烘的马车里回到宋府,刚从帘子里探出个头去,就冷得打了一下寒颤。阿珍刚将她扶下马车,便将狐裘披风给她围上了。
阿金双手裹着那披风,与阿珍一道撑着伞往宋府的大门里走。刚进府门,便又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阿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宋璃一脸冷漠地从洛家的马车上下来。
随后跟着她下来的,还有洛亭春。阿金见到这两夫妻,才猛然想起,今日是宋璃的归宁日。眼见着这一对新婚夫妇已经踏上台阶了,阿金知道想躲是不可能了,便带着阿珍退让到了一边。
如阿金所料,宋璃在经过她的时候,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行去,压根就没将她放在眼里。阿金无奈地笑了一下,看向有些无所适从的洛亭春道:“今日是小姑子归宁的日子,婆母应该一早就在主房里等着了。姑爷还是快些随小姑子进去吧。”
“是。”洛亭春听到阿金这么说,犹如大梦初醒,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年轻夫人的身份。他先是向阿金行了个礼,这才快步追上宋璃。阿金循着他离开的背影望去,发现宋璃竟然早就已经走远了,一点都没有等夫君一同前去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带着阿珍继续撑伞往东厢房里去。
“姑娘,那个宋大姑娘平日里眼高于顶,跟我们不对付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的夫君也是那么一副样子。”阿珍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在她心里,那人不是她的夫君。只是家族硬塞给她的一个陌生人罢了。”阿金一语中的,旁的也没有再说。她一贯不爱在人背后乱嚼舌根,即便是对待宋璃,她也是如此。
东厢房里,炭火烧得正旺。阿金推开门进去,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将披风解开递给阿珍,并一手接过阿珍已经准备好的汤婆子捂在怀里。
她刚一坐下,房门又被人推开了。阿金转头一瞧,只见宋文禹身披玄色披风站在门口,身上的碎雪还没有抖落干净。
“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阿金站起身来,走到宋文禹身前,伸手替他拂落那些积雪。宋文禹见她指尖微微发红,不着痕迹地将披风解了下来,又将阿金的双手紧紧捂着,“本来今日休沐。璃儿的归宁日,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起的。”
“说起来,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宋璃了,还有洛郎君。”
“嗯,一会儿中午咱们还要去主房吃个饭。二弟和弟妹也要过去的。”
“好。”宋文禹没有问细节,阿金也没有说。关于宋璃归宁的话题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宋璃自打进了宋府的大门,便一个劲地往主房里奔,压根就没有管洛亭春有没有跟上来。倒是小雀会时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见洛亭春已经慢慢走到了他们身后,这才放心些。
眼见着快要到主房院子里了,小雀快步上前在宋璃耳边小声提议道:“姑娘,待会儿进院子之前,姑娘还是要和姑爷一起进去吧?”
宋璃闻言,脚步一顿,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小雀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人,让小雀不敢抬起头来瞧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璃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小雀知道,这是答应了。她连忙退到了一边,请洛亭春站到宋璃身边道:“姑爷,您与姑娘一道进去吧。”
洛亭春怔怔地瞧着宋璃身边的那个位置,不禁觉得有些苍凉。他扯了一下唇角,想要朝小雀礼貌地微笑,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宋璃冷若冰霜地与洛亭春一道进了主房,见过宋格非夫妇以后便坐在一边,目不斜视,沉默得很。
宋格非倒是越看这个女婿越觉得满意,宋余氏为了不让宋格非扫兴,便找了个由头先将宋璃带到了偏房坐下,又遣散了在房间里伺候的丫鬟,这才看着宋璃说道:“你到今日,还在生母亲的气吗?”
宋璃偏头看了眼宋余氏,又转过头去盯着前方道:“怎么敢。”
“你说这样的话,那便是了,”宋余氏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又道:“今日你要在家里留饭,到时候你大哥二哥都会过来,总归是一家子人,可莫要做什么事情惹你父亲生气了。”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女儿听不明白。”
见宋璃如此油盐不进,宋余氏气得胸口直疼,却没有一点办法。她叹了一口气,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立马会意,将放在暗格抽屉里的一个小檀木箱子拿了出来,捧到了宋璃面前。
宋璃瞥了那盒子一眼,没有伸手打开去看。宋余氏对于她这冷漠的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神情麻木地看着她道:“今日单独叫你过来,原也不是要说教的,只是想给你这些东西,你且收着吧。”
“什么东西。”
“总归不是烫手的东西,你拿了便是。”宋余氏没好气地回道,便懒得再说了。
李嬷嬷瞧着这一对赌气的母女,心里暗暗着急。宋余氏既然不想再多费唇舌,她便帮着解释了,“姑娘,这些都是大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地契,还有一些银票。您日后跟着姑爷去淮州,必然是用得上的。”
宋璃闻言一怔,那一副冷漠的模样终究有了些许裂痕。她神情复杂地伸手打开那檀木箱子,果然就见着一沓盖着余氏私人印章的地契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她抬起头来,看向宋余氏。
“这是为娘的嫁妆,还有一部分宋家的产业。我瞧着里头有一些是淮州的庄子或商铺,便给你挑拣了一些出来。至于那压在最底下的两张银票,数量不大,你且拿着傍身便是。”
宋璃愣了一下,直到这时她才猛然意识到,现下压根不是耍小姐脾气的时候。再过几日,洛亭春去淮州走马上任,她作为家眷,必然是要跟着去的。
思及此,一丝恐惧悄无声息地从她的心底钻出,让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一下跪在了宋余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