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便伸出手来要将那茶碗拿过去。
“不必,”琉璃的那双手,生得极好。十指修长且葱白如玉。而今这双玉手搁在黑曜石瓷碗上,被映衬得更是柔弱无骨一般。洛腾的眸子暗了下来,“来这儿,原本也不是为了喝茶的。”
他冷硬的话语并没有让琉璃觉得尴尬。只见她笑了笑,礼貌得体地收回了手,“如此,洛大郎君来此,是为了公事了。敢问,是因何公事前来。”
“这客栈里里外外的人,怕不是都和通天阁有所牵连。难道,这还不足以让本官前来查探吗?”
洛腾一边说着,一边冷着脸盯着琉璃瞧,似乎是想从她身上瞧出些许端倪。可这个女人一如往常一般,继续与他谈笑风生,让人寻不出半点错处。
琉璃红唇一弯,也没管那一碗冷掉的茶汤了,“那洛提督可查出什么来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这间客栈与通天阁有关系了?”
琉璃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洛大郎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洛大郎君您继续在这里坐着,妾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说着,琉璃便站起身来向洛腾行了个礼,就要往外走。洛腾没有多想,伸手便抓住了琉璃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既然我留在此处一日,你便要叨扰这里一日,那我便只能离开了。”琉璃说这话时虽然依旧在笑,可是心里委屈极了。她抬起头来瞧着洛腾,越是想要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边越是疼得紧,“我知道的,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洛腾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像是被人揭了短一般。除此之外,还有惶恐,“你要走?”
“不然呢?妾不想给宋夫人添麻烦。”琉璃说的是实话,她不想再让阿金因为通天阁的事情多受牵连了。
洛腾闻言一怔,待回过神来时,琉璃早已经挣脱开他的手,款款走到了门边。他回过头去望,正好瞧见她将房门打开。
琉璃没有着急往外走,而是站在门边回头看着他,与之四目相对。忽然,她灿烂一笑,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这间屋子。
……
沈默麟将那一味救命的药材带到了宋府,放下药材便离开了,也没有说银钱的事情,这让宋格非对他更是有了几分欣赏。毕竟银钱的事情日后可以再算。当务之急,应该是给老夫人快些喂药才是。
宋府里再次陷入一片忙乱,宋文禹跟阿金一道守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二人并排坐着,瞧着天上的那一轮满月。宋文禹知道阿金怕冷,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给阿金穿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还道:“待会儿里头的人都撤干净了,咱们就进屋子里去暖和暖和。”
阿金知道他是个怕热闹的,即便是自家人,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一屋子人的热闹场面。阿金皱了皱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头,整个人都缩在他宽大而又温暖的裘衣里,点了点头道:“你想在哪儿便在哪儿,我都陪你。”
听了阿金的话,宋文禹的唇角弯了弯,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阿金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阿金,等这些事情都了了,我陪你回一趟江南。我们可以先去不羁山,再回一趟沈府。好不好。”懒人听书
阿金闻言,伸手搂紧了他的腰,使劲点了点头,可是嘴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哪里来这么多沐休假。”
“到时候就会有了。”宋文禹说得意味深长。就在沈默麟从百草镇回来的前几日,萧湛便已经将月华楼的账簿拿到的消息告知了宋文禹。
宋文禹心里清楚,这个账簿加上淮南水患的那本名册,足够将朱氏一族打入万丈深渊。只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宋文禹将阿金搂得更紧了些,当他再次抬头瞧着那一轮满月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孟一荻的模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他的眼前划过,宋文禹皱了一下眉头,心里生出几分异样,却说不清楚那感觉到底是什么。
他垂下眼,将下巴搁在了阿金的头顶上,轻轻蹭了蹭,只觉得踏实得很。
……
日子一晃而过,这半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洛家大郎君突然又开始了夜夜笙歌的浪荡子生活,让王都之中有女儿待字闺中的权贵都绕着洛府走,谁都不想让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又比如,孟府的大少夫人孟洛氏生了,孟府大郎君喜得麟儿,一连几日都笑得合不拢嘴。
再比如,便是孟氏姐妹双双怀得太子的骨血,让他人好不羡慕。这半个月孟府的喜事太多,门槛都快要被道贺的人给踏破了。反观宋府就要低调得多,算来宋老夫人苏醒已经有十日,前来探望的人也不算太多。大家都是中规中矩地过来说几句客套话,放下礼品便走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赶场子要去孟府道喜的。阿金帮着宋余氏清点着礼品,再将其一一收入库中,等一切都忙完,便已经到午饭的时候了。
刚一回房,就见着宋文禹早就已经换了常服坐在桌子边上等着她开饭了。见她进门来,便放下了手中书本,“客人都送走了?”
“嗯,都忙着赶那边的场子呢,所以也没坐下来多说几句话,”说到这儿,阿金咬着筷子笑了一下,“晓梦家里也来人了,他们坐得挺久,还想去看老夫人来着。可是之前王郎中叮嘱过老夫人这几日身子还需要好生将养着,不能见客,这才作罢。”
“听说,沈大郎君也来了。可惜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宋文禹拿着公筷给阿金的碗里夹了些菜,这才又换了自己的私筷继续吃起来。
“他本来就是过来问问老夫人情况的。药是他带回来的,老夫人服用之后情况如何,他自然是要上心的。”提起沈默麟,阿金就不自觉地想到阿银。她恍惚了一下,又立马回过神来,“他是走得快,就怕自己在这里耽搁久了,怕宋府的人多想,便也没待多久。”
“说起这个。上次父亲还专门问我来着,让我弄清楚沈家在买药这件事情上,到底花了多少银钱”,宋文禹说到这儿,还特地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盯着阿金瞧,“这件事情,你可不能与我打马虎眼。多少银钱,就是多少银钱。”
阿金弯着眉眼笑开了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给你卖个人情价都不行吗?”
宋文禹低下头不理她了,继续吃着自己的饭。阿金噗嗤一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一定照办。”
有了她这句许诺,宋文禹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你先同我说句实话,这次一共用了多少?”
“其实沈大郎君也没与我透底,我估摸着算了一下……大概不会超过六百金吧。”
阿金斟酌了一番,报了一个不太夸张的数。只见宋文禹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又低下头去了。阿金抿了抿唇,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说才是上上之策,便由得宋文禹暗自苦恼去了。
饭罢,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突然过来请宋文禹过去。宋文禹听了这口信,还以为是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答案。他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阿金,却见阿金正在一心一意地喝着茶,他们在说些什么,仿佛一点都没听到一样。
可是宋文禹很清楚,她其实什么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