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火光冲天。
萧烁站在被火焰重重包裹的寝宫之外,被多名宫人死死抱着,无法踏入寝宫一步。
阿荻!阿荻!
在磅礴大雨之中,他撕心裂肺地叫着孟一荻的名字。他的阿荻似是听见了,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正在二人目光相交的时候,一段房梁砸了下来,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阿荻!”萧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冷汗直冒,整个人就好像是浸在了水里一般。
“殿下,您醒了,”伺候在一边的侍人听到内里的动静,连忙进来察看。见其正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不禁惊喜地说道:“殿下可有觉着哪里不舒服的?奴才这就请太医过来给殿下瞧瞧身子。”
“阿荻呢,她在哪儿,”萧烁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眸子里的光明明灭灭,似是蕴藏着一场风暴。
宫人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太子这是在问太子妃的下落。本还八面玲珑的他,一下就变得愚钝而又怯懦起来。他将头垂得更低,不发一言地站在一旁。
太子见到宫人忽然变成这般模样,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那不是一场梦。”
萧烁看向大殿外,喃喃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掀被起身,径直向外走去,步伐坚决而又急促,不带一丝停留。
“殿下,您这身子骨还没好全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宫人们甚是惊慌地跟在他身后,既不敢拦着,又不敢放任他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只得硬着头皮苦口婆心地劝,“您之前在东宫那儿吸了不少烟火气,太医都交代过了,您醒了之后还是要卧床休息的。”
“皇后娘娘现在何处,”东宫二字,已经成了萧烁心中的一根刺,碰不得也拔不得。那么大的火势,将整个东宫付之一炬。若不是因为正好下了一场大雨,或者还要连累其他的宫殿。纵使如此,萧烁的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他希望知道孟一荻的消息。
“皇后娘娘,眼下在寝殿里歇息着呢。殿下,不如您随奴才们回去歇息,您醒来的事情奴才已经差人前去禀报娘娘了。夜已深,这外头还下着雨,殿下您可不能再受凉了。”
宫人刚说完,萧烁忽然顿住了脚步。宫人喜出望外,原以为是萧烁想通了。一抬头,却见萧烁站在雨幕之下仰着脸,任冰冷的雨滴侵蚀着他单薄的衣衫。
宫人吓了一跳,赶忙撑了伞帮他遮着,却被萧烁一把推开,“走,去皇后的寝殿。”
说罢,他就这么淋着雨向前走的。期间任谁想来给他遮风挡雨,都被他一把推开了。就这么折腾了一路,待到萧烁站在皇后寝宫门前时,他整个人都已经湿透了。冰冷潮湿的衣衫包裹着他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度。
守夜的宫女似乎也没想到萧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且还是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正打着盹,忽然感到有一股子寒气逼近,睁开眼看到萧烁时,失声惊叫了一声。
“太子殿下,”两个值夜宫女慌忙跪了下来,抖如筛糠。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雨夜太冷,还是太过于惊恐。
“去,替本宫传报一声。”萧烁冷冷地说道,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一道紧闭的门扉,仿佛他的视线可以穿过这厚重的房门,忽略掉这墨黑的夜色,直达朱良莘的床榻之前。
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按照萧烁的吩咐去做,“请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通传。”
东宫失火之后,朱良莘的心情就非常不好,直到子时才睡下。若非萧烁是这般模样寻到门前,宫人们是万万不敢在这种时候打扰朱良莘休息,触这个霉头的。
宫人进去没多久,房间里便点灯了。过了一会儿,前去禀报的宫人出来,恭恭敬敬地对萧烁说道:“太子殿下请进。”
萧烁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就见着朱良莘披着一件外衣坐在风位上,并未梳妆。她一手撑着额头,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听到有脚步声,这才睁开眼来看向萧烁,“这么晚了,你应该在你的房间里休息才是。”
“儿臣还有自己的房间吗?”萧烁听了朱良莘的话,只觉得甚为讽刺。
他用词尖锐,语气神态都寒冷得像是这一个雨夜。朱良莘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这才语气平静地回道:“东宫没了,还可以再建。这段日子你就住在太子府里。”
“呵,”萧烁冷笑了一声,这个女人一如往常,临于危前还是可以如此气定神闲。她故意不去提起被她软禁在东宫里的孟一荻,仿佛只要她不说,萧烁就可以忘了她一样,“这场大火,可是与你有关。”
朱良莘用修长的手指轻抵着额头,“皇儿受了惊吓,开始说胡话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在殿里伺候着的宫人皆是战战兢兢,恨不得现下就有个地洞能够让他们钻进去,好让这一对剑拔弩张的母子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
“我有没有说胡话,母后心里清楚得很,”萧烁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向来冷傲的脸庞也因为怒火而有了几分烟火气。
朱良莘看着他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那闪亮的眸子里除了怨恨,便无其他。即便她的心肠再冷硬,也还是被这目光给刺伤了,“从你进大殿开始,便一直在因为东宫失火而责怪于本宫。本宫且问你一句,你可有证据?”
同样的话,在东宫刚出事的那会儿,她也跟萧悟生说过。那个时候,那个男人也和萧烁一样,是这般质问她的。对于萧悟生而言,孟一荻是否死在了大火里,他并不在乎。只不过东宫失火牵动了他敏感的神经,让他忽然之间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甚至于,现下孟一荻不知所踪,也和当初如出一辙。
思及此,朱良莘下意识地蜷起了手指。
“何需证据,自从你将阿荻软禁东宫,并不准许我去探视她开始,我便已经隐隐察觉到你想做什么,只是没想到……”萧烁欲言又止,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在懊悔,母后有多心狠手辣,他一清二楚。可是他为什么默认了母后的种种行为?萧烁闭上了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就连孟一荻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
“放肆!”朱良莘重重拍了一下几案,“本宫是见你身负丧妻之痛,才会一再容忍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如此胡言乱语!本宫是你的亲生母亲,孟一荻的肚子里还有你的亲生骨肉,本宫为何要下此毒手?”
他睁开眼睛,再次抬头看向朱良莘,“孔嬷嬷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