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惊讶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才回过神来,“怎么?你父皇是让你过来看一看本宫是否还活着?”
萧湛闻言一笑,看向朱良莘道:“皇后娘娘想岔了,父皇而今缠绵于病榻良久,再加上他忙着去追寻九弟的踪迹,现下哪里有心思想起吉昌宫呢。”
“你说什么。”朱良莘交握的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因为刚刚萧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什么九弟。四皇子怕不是糊涂了,九皇子早就已经夭折了。”
“哦?是吗?”萧湛玩味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良久才道:“皇后娘娘莫非还不知道?之前闯入朱府的那位刺客的身份吧?”
朱良莘眉心一跳,脸部的肌肉微微颤动,却硬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与恐惧,“那个刺客的身份,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吗。不过是通天阁出来的江湖宵小罢了。以前本宫便向圣人进言,像通天阁这种江湖组织,断然留不得,你圣人却……”
“皇后娘娘,”萧湛打断了她的话,朱良莘回头看向萧湛,发现他的眼中带着些许兴味与怜悯,“那个刺客,就是九弟萧诺啊。朱家只手遮天了这么久,为何突然之间大厦倾倒。说到底,还是因为父皇对九弟心怀愧疚罢了。换句话说,当年你与朱家玩的那些把戏,父皇可什么都知道了。”
被尘封的往事,就这么让萧湛直白地说出来,算是撕开了最后一片遮羞布。朱良莘心中冰凉一片,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的神色,“四皇子在说些什么,本宫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的抵死不认,非但没有激怒萧湛,反而让他心情愉悦地笑了出来,“来之前我便在想,皇后娘娘在听到这些事情之后会以何种面目对我。果然不出所料,皇后娘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果真炉火纯青啊。”
“萧湛!”朱良莘冷声呵斥道:“本宫虽被你父皇幽禁在这吉昌宫中,可本宫依旧是皇后,你的母后。你怎敢如此目无尊卑,在这里大放厥词!”
“朱良栋已经被斩首了,你朱家的男儿皆被发配北疆,朱家女子皆是充入教坊。朱良栋而今还身首异处地躺在菜市口无人收尸呢,因为是圣人下的命令,让此等罪人曝尸七日,没有人敢抗圣令,更何况你朱家已经没人了。朱良莘,而今,你摆着这皇后的架子是给谁看呢?”
听着萧湛娓娓道来这些关乎朱家的血雨腥风,朱良莘只觉得身体一寸寸变凉,到最后,她连牙齿都在打颤,“你……”
“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多问几个宫人,还有外头的守卫。这么大件事情,宫里宫外,早就已经人尽皆知了。不过,这些在宫里当差的人,怕是不会和您透露半个字。儿臣这般想着,便前来探望母后了。”
说着,萧湛便站起身来向朱良莘鞠了一躬。这是往日里皇子面见皇后时所用的最高礼节,而今萧湛再用,却尽是讽刺之意。朱良莘怒极反笑,也跟着站起身来,“往日里圣人常与本宫说到,四皇子是个性格温润、与世无争的人,这才赐给四皇子一个‘润’字。而今看来,圣人怕也是受人蒙蔽了。萧湛,你又何必在这里咄咄逼人,对本宫百般嘲讽。说起来,咱们俩倒是一类人。”
朱良莘言下之意,萧湛在嘲讽她手段狠辣,虚伪算计的时候,其实也在骂他自己。萧湛闻言,轻飘飘地掀起眼皮来看向朱良莘,“与皇后娘娘相比,本王自愧不如。听到母家家道中落,族人皆是如此凄惨下场,皇后娘娘却还是如此镇定自如。本王扪心自问,做不到如皇后娘娘这般。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皇后娘娘可有兴趣知道?是关于废太子的。”
朱良莘在片刻的怔愣之后,神情忽然变得狠厉,“你对他做什么了!”
朱良莘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仪态,只是为了想要保护自己最后一点能够保护的东西。可是她的张牙舞爪在萧湛看来,亦是一种无能为力。
“本王没有拿废太子如何。只是前一阵子听说,废太子走出山门云游四海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萧烁去了哪儿,萧湛心里是有些猜想的,却不屑于与朱良莘说,“皇后娘娘现如今真真可怜得紧,想当初您可是有通天的本事,宫里宫外的事情就没有您不知道的。真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现在,您看看您自己,就连自己的儿子已经离开了王都,您都一无所知。朱良莘,这样的你,还能做什么呢?”
“纵然本宫什么都做不了,那又如何?”朱良莘冷笑着一步一步走向萧湛,又在只离萧湛一两步的位置上站定,“没有圣人的旨意,旁人又能奈我何。”
“自然不能。”萧湛微微一笑,回答得很快,“经您这一提醒,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眼瞅着,又要到霜降了。霜降那日,亦是良妃娘娘的忌日。你觉得,今年您还能活到霜降之后吗?”第一读书网
萧湛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潇洒地离开了吉昌宫,只留下朱良莘,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昏暗的宫殿之中。
“他……要拿我祭奠那个贱人?”朱良莘心中慌乱地呢喃自语道,旋即又将之否定了,“不,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他……”
朱良莘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他怎么可以……”
此时此刻的她,无助得像是一个孩子。萧湛今日向他传递的消息,打击得她连连后退。而这最后一条,最为诛心。
“到头来,我终究还是比不过一个死人……”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朱良莘抬手将泪水抹去,面色冰冷地说道。
……
这几日萧湛心情甚好,即便萧悟生并没有将他立为储君的心思,他也浑然不在意。从吉昌宫出来之后,萧湛便径直回了王府。自大慈悲寺失火之后,任贵妃便顺理成章地回到了润王府居住。
因为前有七巧护她周全,后又有阿银及时赶到,她并没有受伤,只是人更加地消沉,不似往日那般有神采。
“母亲,”萧湛推开门,看向正在房中礼佛的任氏。
任氏闻言睁开眼睛,向其微微笑道:“湛儿回来了,坐吧。”
“母亲是在给七巧念大悲咒吗?”萧湛应声坐下,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佛经,如是问道。
任氏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摊在桌上的那本经书,“当初阿巧为我誊抄的那些经书,都付之一炬了。现下,我连用来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惟有多念几遍大悲咒,可以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母亲,这本不是你的错。”萧湛见任氏仍然这么自责,轻声劝慰道:“而今朱家一干人等皆已伏法,也可告七巧在天之灵了。”
“一个朱家倒了,便会有另外一个朱家起来。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屡见不鲜了,朱家覆灭,不过是给其他人让路罢了。说到底,朱家真正的罪孽并未公布于众。而阿罗她……”
“母亲,总会等到那一天的。”萧湛握住了任氏的手,他忽然有些好奇,若是那一天真正来临,萧悟生力排众议将萧诺又带回了皇宫,自己的母亲又会怎么选择。
是会站在自己这边,还是会站在萧诺那一边。
他正这般想着,任氏忽然出声问道:“你父皇可有察觉到阿银的身份?”
萧湛神色复杂地看向任氏,任氏见他这幅模样,便知道什么都不必再问。只见她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吗。”
“父皇没有大张旗鼓地打探九弟的动向,他只是指派了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从龙卫去追踪。相信这一会儿,这些人怕是已经搜寻到不羁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