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柳寻衣三人如约来到布达拉宫。
尚未入宫,他们已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严阵以待的侍卫身上,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凝重之气。
“看来刚刚在宫门外已经大闹一场。”波仁望着满地狼藉,跟在柳寻衣身后小声嘀咕着,“如我所料不错,措丹为免百姓非议,流言四起,已将平扎等人请入布达拉宫,商议钥匙失窃之事。”
“如此更好,他们若聚在宫外闹事,我们反而不容易混进去。”柳寻衣低声道,“看眼下的局势,失窃之事若不能给七王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怕今年的‘朝圣’要耽搁了。”
“应该不会。”波仁迟疑道,“纵然八王目中无人,不可一世,但不要忘了在他们之上,还有一个名义上的‘活佛’。八王再如何了得,也只是‘八大菩萨’,而‘活佛’才是密宗教权的第一人。”
“难道活佛的权力比八王还大?”汤聪诧异道。
“是,也不是。”波仁稍作沉吟,似是在琢磨如何向柳寻衣解释,“与手握雄兵,割据一方的吐蕃八王相比,活佛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象征。但你们也别小瞧这个象征,在吐蕃百姓心中,活佛永远是至高无上,神圣而不可僭越的。”
柳寻衣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吐蕃八王为了稳固民心,皆不会与活佛为难?更不会亵渎一年一度的朝圣?”
“正是。每年正月初一,朝圣的第一件事便是参拜活佛。”波仁点头道,“八王和贵族在布达拉宫内参拜真正的活佛,而寻常百姓和广大信徒只能在各大寺庙参拜活佛的法身雕像。”
波仁的话,令柳寻衣突然想起,曾在唐古拉山救过自己和汤聪的那支僧侣队伍。他们对佛祖的虔诚,以及不远千里三拜九叩的恒心,远非柳寻衣这些汉人所能理解。
此番种种,足以从侧面印证,为何吐蕃诸部无论如何争斗厮杀,却始终坚持教权至上的真正缘故。
信仰的力量,强大的令人难以想象。
心念至此,柳寻衣不禁扪心自问,汉人流淌在骨子里的“忠孝仁义”,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仰?
忠君与忠佛,对芸芸众生而言,究竟又有何区别?
言谈之间,柳寻衣三人穿过人群,来到宫门外。波仁小心翼翼地递上请柬,静候稍许,三人被侍卫从头到脚地细细搜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方才准许入宫。
庄严肃穆的日光殿内,措丹和七王仍呈对峙之势,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局势颇为紧张。
虽然柳寻衣听不懂他们在争论些什么,但能从他们的横眉竖目、五官狰狞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对之意。
此时,殿内汇聚了近千人,而有资格入座的却只有百十人,他们皆是各部盟的首领、元老,以及吐蕃各地的贵族、富绅。
他们席地而坐,在殿中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心是一个盛满炭火的镂金火炉,柳寻衣相隔甚远,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火炉传出的浓浓暖意。
据波仁解释,座次越靠近火炉的人地位越高,反之地位越低。因此,坐在人群中央的,正是以措丹、平扎为首的吐蕃八王。
此刻,除吐蕃八王和一些附庸贵族,在言辞激烈地争论不休之外,其他人皆是毕恭毕敬地侯在四周,颔首低眉,一言不发。
“他们在吵什么?”站在人群后的柳寻衣,用尽可能低的声音问向波仁。
“七王怀疑是措丹派人偷走他们的钥匙。”波仁嘘声道,“而措丹则质疑是七王在联手做戏,故意找他麻烦。至于那些坐在他们周围,吐沫横飞的人,则是吐蕃八王各自的拥趸,分别代表着不同的部盟。”
“活佛呢?”汤聪拼命踮着脚尖,满眼好奇地朝大殿中心望去,希望一睹活佛的风采。
“时辰未到,活佛自然不会现身。”波仁撇嘴道。
“八大‘菩萨’已经吵的不可开交,难道活佛不打算出来主持公道?”汤聪错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