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之上,自古流传着无数大侠的传说。但除了上古游侠,今世能担得起“大侠”名号的,不过寥寥十几。其中最后一位,也就是距今最近的,正是人称“神州大侠”的沈一舟。
阿原从小读着仙侠故事长大,对这位沈大侠的传说可谓如数家珍,真假不论,此人生平在阿原脑海中直比自己亲人还熟悉几分。其当年行侠天下,剑荡神州,种种英雄侠事暂且不提,关键是传说中他的最后一战,正是在这大河之上。
传说当年他放眼天下已无对手,只剩下与他并称“断水沉舟”的萧断水大侠,二人遂相约在大河之上决一胜负。
那一日,沈一舟单人只剑慨然赴约,二人各撑一小舟荡于大河之上,于在风雨之中大战三百回合,最终沈一舟技高一筹,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忍不住以剑指天,放声大笑。
谁料天妒英杰,难以容下此等英雄,竟而忽降狂风,掀起惊天骇浪。沈大侠终难敌天威,力竭覆水,为一只蛟龙所吞。一代大侠,人如其名,终沉舟于大河之上,从此神州再无大侠。
阿原每每读到此处,虽为之神夺,但心中难免也有几分怀疑,总觉得这结局过于离奇,怕是后人编造的。甚至另一位断水大侠更是子虚乌有,否则怎会除了这最后一战再无半点英雄事迹流传。至于蛟龙云云,更是怪谈而已。
没想到今日不仅活生生见了蛟龙,还在大河之下的岩穴深处发现了沈大侠的遗蜕,还真要叹一句“古之人不余欺也”。
沈大侠之名,想必玉阎罗和沈思也是如雷贯耳,从他们震惊到僵木的表情便可以看出。只是阿原震惊之余便是一脸崇拜和恨不得跳起来的兴奋,而玉阎罗和沈思却是一股发自心底的震撼与悸动。
一时间,几个少年似乎完全忘了危险,一个个抬头默默读起石壁上的文字来。
刻壁留字说来容易,实则需要精雕慢凿,颇费光阴心血。可石壁上的字却似乎完全是一气呵成,浑然一体,甚至略带潦草之意,显然并非积年累月而作,而是沈大侠临终前有感而发,挥剑一蹴而就。
“逆贼金焕,世沐君恩。然国难之际,不思护国征夷,保境安民,反窃国自居,持先帝之金铭牌,诓称正统。”
“吾寄语之三,望其匡扶王室,复国安民,弗从,乃杀入其室,夺金铭而出,亡于大河之上,终力竭沉水。”
“然天不亡我,竟为蛟龙所衔,欲哺其幼子。余生死之际,顿悟水火之秘法,斩青蛟而得命。然半身残废,终埋骨于此。”
其下更是一行大字:“今以金铭牌与神功相传。习我神功者,承我衣钵,继我遗志,光我雨国,复我礼乐。”
沈大侠寥寥数语,竟道出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阿原见到“神功”二字,不免心头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而沈思和玉阎罗二人在看到“光我雨国,复我礼乐”几个字时脸色大变,尤其是玉阎罗身子一晃,差点跪倒在那几个大字前。
大字下面还潦草刻着一排排小字,阿原连忙低头仔细一看,却并非沈大侠留下的神功口诀,而是一个个满溢着杀气的名字——“金焕,必杀。萧千烨,必杀。萧断水,杀。朱子羽,可杀。许巍,可杀。玉凌音,可杀。玉无愁,可杀……”
玉阎罗看到这一个个名字,竟不由得浑身颤抖,几乎要落下泪来。沈思连忙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可他的眉间嘴角,也流露着相似的情感。
“沈大侠的衣钵呢?那神功到底写在哪了啊?你们别愣着,快帮忙找找啊。”
阿原满脑子只有神功图谱,丝毫没注意到伙伴们的异状,只是上蹿下跳,恨不得从石头缝里再挖出几个字来,拼成一套口诀。
可沈大侠似乎并没有把他的神功刻在石壁上,只是留下了他的遗志,和一排排要杀之人的名字,虽然他们可能都早已作古。
“别找了,白费力气。”少年冷冷地指了指岩壁下方,那里似乎也有几行模糊的刻字,只是被岩洞里从地底泛上来的潮气和寒气侵蚀,岩壁早已剥落,字迹也已模糊到无法辨识。如果这就是沈大侠留下来的绝学心法,那它已随大侠而去,世间再无。
阿原扑通一声跪在岩壁前,手抚着一个个模糊的刻痕,仔细看来摸去,终究不能读出半个字来,不由得一时悲从中来,仰天发出一声悲鸣。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可这一次,阿原身旁竟有知音。声声抽泣,竟来自一向与他不对付的红妆大盗。玉阎罗双手掩面,却拦不住一滴滴泪花溅在地上,亦压不住悲痛哀婉的泣声,比之阿原的哀嚎更显得真切。
这还没完,一旁的兄弟沈思居然也两眼泛红,与阿原一样长跪于岩壁之前,沉声道:“不孝子孙后代沈思,今日遥拜先祖英魂,誓承先祖遗志,光我雨国,复我礼乐!”
这种转折,阿原可从没想到过。生平第一次见到大侠的衣钵,竟被自己兄弟抢了先,而且手段还如此决绝,连祖宗都认了……
“沈思,你、你是沈大侠的后代?”阿原半信半疑地问道。
沈思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沈家百年之前亦是雨国的名门大族,虽非皇眷国戚,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沈大侠虽非我直系先祖,但既为同族,自是我的先祖前辈。沈思心中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先人遗蜕,必是先祖英魂引领。我也必承先祖遗愿,此生当以光复雨国,复兴礼乐为志。”
还没等阿原说出话来,一旁泪水涟涟的玉阎罗也盈盈跪倒在石壁之前,颤声道:“前辈英魂在上,请佑我雨国子民。久旱思雨,烟散云出,青天有泪,滴水化霖,这谶言终有实现的一日,必不忘前辈一生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