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剑宗!”
古池看清苗烟烟面貌,那激起了他更久以前的回忆。
他想起自己到底是如何被逼上这般绝路,想起自己这千年来,意识被囚禁在仙山之中,滔天恨意便压抑不住,斩碎的黑龙化作乌黑的烈焰,向着剑山焚烧涌去——
一道青光乍现,叶莺歌剑扫秋风,将那烈火一并席卷回去。
而剑山之外,众剑修挥扫剑气,无数剑光纷至沓来,将那炙热的熔火斩作四溅的墨水。
这时,忽听遥远天边传来哀嚎:
“大哥、大哥——我撑不住了,这仨灵境实在是打不过了,我要撤了……”
这才见一个被打的支离破碎,浑身不是烧焦的痕迹,便是沾了几片碎叶子的半幅残躯,被寥寥蛊虫托地晃晃悠悠,向着鲤国长城飞驰而来。
他起先哭喊,欲要跑路,却见不知何时浩浩荡荡飞来千余人,那半副残躯当即也不抖了,看向身后那三个穷追不舍的地仙,叫嚣道:
“攻守之势异也!”
夏清荷不由分说,只轻轻挥手,她身后那紧跟的巨人这才显露了真身。
那巨人犹如参天树木修成了人形,两腿树干盘根错节,扎于地下,行于大地之上,竟如游移一般杳无声息,眼看那半副残躯叫嚣起来,臂膀树杈好似蟒蛇吐信,便要将那半副残躯纠缠捆去——
孟拳爆喝一声,便有剑气自喉舌涌去,他以身作剑,一举拦在了虫蛮的身前,将那缠绕而来的根茎一并扯碎。
苗烟烟身负阔剑,一跃而起,抡动那比她身躯宽阔数倍的巨刃,掀起阵阵可堪劈山的罡风,向那三个地仙头顶拍去。
那雷公顿时举起双锤,激起雷鸣,与那巨刃相对。
可他根本扛不住这万钧之力,硬撼之下,竟被一瞬拍入了荒地,“轰隆”一声,便见大地多出了一个宛若陨石深坑,那雷公深陷其中,吐血连连:
“一帮魔门余孽,何时也敢抛头露面了?”
苗烟烟冷哼道:
“一群颠倒是非,连门中弟子也炼化屠杀的假仁假义之辈,也能评判起谁是‘魔门’来了?”
夏清荷却讽刺道:
“若非有人横行无忌,不着边际地杀上我万仙山,斩我师父仅剩寿命,又如何会走到如此地步?你剑宗滥杀伤人在先,说你魔门又有何错处?”
“尔等炼化天下生灵,将一州灵气据为己有,说你仙山魔门又有何妨?”
“我们何时否认过?彼此彼此。”
“当年见你这丫头还算仁善,愿耗灵气庇佑凡间生灵。不曾想时过境迁,成了助纣为虐之徒。”
“我愿助我师父成就天道,庇佑天下生灵得以往生,也称得上‘助纣为虐’?”
“是么?”
苗烟烟却摇了摇头,一语道破天机,
“他古池若诚心想成就天道,为何身负那《太上忘情录》,而终生未修?
无非是不愿忘情,失去他本真罢了。
一个留有私情的天道,如何能秉公执法,庇佑天下太平?”
夏清荷哑口无言。
苗烟烟讽道:
“求活便求活,何来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夏清荷不死心:
“求活又有何错?”
“没错啊。”
苗烟烟眨了眨眼睛,
“错的当然是我师妹。她若不斩古池寿命,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只是不斩出这一剑,来到今日未来,只怕再过上些岁月,我剑宗不是被污浊吞没了,便是连同这整个天下死在了哪场灾祸中。”
“谁又能说准,那所谓‘灾祸’,不是她一面之词?”
“没人能说准,但是我相信她。”
苗烟烟笑道,
“就像你相信你那师父,哪怕不修什么《太上忘情录》,也能够视天下万物如刍狗。
可这都是虚无缥缈的未来,就像你说不准你师父,我也说不准我师妹。
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谁让她是我师妹,古池是你师父呢?没人能确定未知的事情,也只能遵从当下的感受去相信了。这就是亲疏远近。”
“尽是歪理,不愧是邪魔歪道!”
归根结底,是立场不同,哪怕双方皆知彼此都有错处,可事已至此,身居此位,便只会向着自己人说话。
而她们所言,却字字句句嵌入了古池的灵魂之中。
他不修‘太上忘情’,的确是为了保全自己仅有的‘独立’。
生怕修行了‘忘情’,便连同最后的灵魂也一并死去。
可他相信自己能够登临天道,能够维系此方天地的安稳,因为那本就是他‘求生’的一部分。
而眼前阻挠自己的所有人,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疑不是向他诉说着一件事——
江秋皙选择的那个‘未来’,没有你的位置。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