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又见面了。你找到爸爸妈妈了么?”
“当然,姐姐也在,我们四个人刚玩过捉迷藏。真开心呀,来这儿的路上,爸爸还带我见识了蕉皮电影”
“你想说胶片电影吧。”
“对,就是这个。把很多很多纸板画放在一起,就变成了会动的壁画。把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放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家人。你也来试试吧,先生。看你一直愁眉苦脸的,在游乐园要开心点呀。”
“...好。”
砂金陪着卡卡瓦夏玩了游戏,可以转眼,那孩子就不见了。
于是他又开始寻找。
同谐的影响还在深入,深入到视野的边缘开始挂上模糊的色块,深入到每一道声音落入耳中都变成层叠的杂音,心智仿佛落入了斑斓的油漆桶中,它被左右摇晃,然后沾染上每一种颜色。
砂金跌跌撞撞,闯进一座迷宫中,他听到卡卡瓦夏天真的呼喊。
“哇,这里好高——比沙漠里最高的石头还要高——”
“还有好多花——姐姐,这朵紫色的送给你——”
但除了卡卡瓦夏的呼喊,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又来了,带着一副镣铐。
“这是一副镣铐,套在你身上的。那男人给你的第一份工作,你挣到的第一桶金...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就是把这捆铁链缠在拳头上,那是你能找到的唯一一件工具(武器)。然后,在那座迷宫里,你......”
“...闭嘴吧。”砂金打断“他”。
“哦...你不愿面对那段过往。不想承认你这条命只值六十个塔安巴?依我看,两者都不是正确答案...你拒绝面对它,只因为它证明了你的软弱。”
“软弱的人怎么会铤而走险?”
“不错,你是喜欢铤而走险...却偏偏不肯放下某些多余的东西。就算在这片美梦中,你也只敢在自己身上尝试死亡。其他人本可以成为你手上的鬼牌,发挥更大的用处。家族的污点要多少有多少,只需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换成欧泊,早迎刃而解了。可惜,你不如他。但凡你做了,也不会沦落至此...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应该不是出于什么职业道德吧?”
在“自己”对自己的质问中,砂金沉默良久。
“他的剑传回情报,他很安全。”
砂金到,他看到对面的“自己”露出了一个错愕的表情。
不去自己尝试死亡,难道要把另一个,同样孤单一人的孩子推向风口浪尖么?
砂金握紧了拳头。
但“他”又消失了。
“如果把这些叶子带回去——会开出新的小花吗——”
卡卡瓦夏的声音又传来了,落在摇摆不定的心智中,在绽开的各色颜料上打出一道涟漪。
但很快,“他”就将这些涟漪抹消,这一次,“他”带来一枚护身符。
“妈妈给你留下的这枚护身符是纯金打造的,为什么从没考虑过卖了它?明明那样你就能和姐姐过上一阵子正常人的生活了。回过头看,那才是更好的选择。”
“妈妈只留给我们两件首饰:一条项链,一枚护身符。不会再有第三件了。”
“你一直是这么说的——但其实你很后悔吧?没有卖掉它们?”
砂金抬起头,看着“他”,“同谐的造物,在一个口口声声称呼他人为‘家人’的组织里诞生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家人么?哦...也对,你当然不知道,命途的力量扭曲出来的联系,又怎会同真正的家人那般牵动心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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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了。
无需辩解太多,当他人予以不善的时候,那就狠狠戳他的伤口。
那孩子教他的。
嗯,他一直记得这些,也一直记得姐姐曾说过的话:“你是受母神赐福的孩子,你能带领氏族走向幸福。所以记得永远保护好自己,也永远不要怨恨痛苦和贫穷。”
保护好自己...当然。
但没关系,芬戈妈妈的注视下又有了其他孩子。
“那孩子也一样,和我一样...他记得所有事情。”
砂金喃喃自语,他忘不了姐姐的话,也忘不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如何凄惨,身后的声声尖笑又是如何同梦魇一般伸出魔爪。
砂金拖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迷宫,还要继续往前,就像过去那样,往前,往前...绝不回头,苦痛与记忆穷追不舍,未知与恐慌拦在身前,人生拖拽着人的脚步,犹如一滩泥沼——一望无际的岸就在眼前,直到完全沉没前的最后一秒,我们不停跋涉。
“先生,是你吗...我听到了皮鞋的声音。”
砂金又一次找到了卡卡瓦夏。
“啊,真的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你总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让我很好奇,跃跃欲试。可惜没能再多认识你一些,我们该告别了,你玩得还开心吗?”
“你...要回去了吗?”
“嗯,我该回家了。天色开始阴沉,要下雨了,我不能让大家担心。”
“你的家...在哪里?”
“真是个怪问题。家就是有爸爸、妈妈、姐姐在的地方......”
开始打雷了......
“...就在这片梦里。”
砂金仿佛从恍惚中忽然惊醒,然后叹了口气。
“这片游乐园,这片美梦,真的很安详。所有人都喜欢它。”卡卡瓦夏说着,“可是先生...为什么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