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几位供奉并未身在总舵,替帮主把持帮中大事的糜余怀,前几日便不知去向,不过好在一向是如此行事,故而帮中上下并无人觉得有异;常年久在总舵之中的舵主,也唯余王李两位,而凑巧之处在于,王岳昨日便匆匆还家,说是家母病重告危,已是接连两日不省人事,也登时顾不得其他,同李无吉知会一声,自行策马离去。
今日坐镇总舵者者,唯有李无吉舵主一人,昨夜饮酒过度,入睡极晚,可晨起便有人通禀,说是有几位商贾打扮的富贵人上门拜访,身后三五车帐,经帮众开验过后,皆是金银珠玉,乃至有棵半人多高以老蟒长牙与蚌珠拼接雕镂的玉树,仅是此物件,怕是都得值千万两银。
伸手不打笑脸,李无吉即便是被搅扰清梦,亦不好将这伙商贾拒之门外,只得吩咐下人略微置办下宴席,虽无酒水,不过亦是颇讲究,并未落面子。
“几位乃是行商之人,平日里不说是仇怨深重,也算得上交情寡淡,今番来我马帮,不知有何贵干。”李无吉理理发髻,坦然问道,并不留多少情面,扫视一周,再复开口,“我不通商贾之道,不过是江湖里只晓得舞刀弄剑的武人,故而话里话外,并不愿虚实相掺,明人快语,都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几位瞧来就并非那等信奉上苍的主儿,精明至极,今日肯屈尊降架来此草莽横生的地界,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此一番话说得中正坦然,倒是令座下几人面皮略微僵了僵,但远不曾到面皮挂不住的地步,虽说直来直往,但仍旧留有回转余地。
为首那位起身抱拳,架势竟是端正,与江湖中人并无二样,温言张口道,“久闻李舵主为人爽直,此番初见,确如他人所言,我等商道中人凭算计谋生取财,早已习惯出言前思索再三,倒有些自惭形秽。”
这人身量中等,但举止言语都是奇利落,着实瞧不出有寻常大家商贾的富贵气,眉目朗朗,眼光活络,腰间扎起枚素色丝绦,两臂携一对漆皮护腕,非似商贾,倒是颇像在江湖当中谋生闯荡的中年男子,只不过腰间并未携刀挂剑,起身出言。
“李舵主既已明言,在下自当说明来意,听闻近来数月之间,凤游郡一众商铺店面,生意颇有些惨淡,在下曾差人多方打听,才知晓是出于帮中人不擅经营的缘故,才令全郡上下如此数目的商铺,如今收不抵支,疲于应付。实不相瞒,此番小人拼着立身在马帮与郡中商贾之间,两两得罪的下场,也要来此走上一趟。”
“既是马帮家事,我看就不劳烦兄台费心了,”李无吉且不买账,端起杯素果酒,冲那男子略微示意,一饮而尽。
“马帮虽说行事颇有几分江湖气,徒众又未见的念过两年书斋,半数之人,恐怕如今将自个儿姓名写到宣纸上,都是一桩极吃力的营生,自然不通商道应当如何行事。”
见那汉子仍旧要说些什么,上座李无吉微微点点头,先行道来,字字句句皆有可依,“可既然是入了马帮,总要吃饭,江湖人在凤游郡受的白眼冷目,比起颐章其余地界都要多出数倍,你我皆是看在眼里;想当初马帮还未立足时,我李无吉不过是个寻常脚夫,虽是身手不差,也有身蛮劲,每日使扁担挑数千斤物件,即便是有习武底子在,亦是能令双肩磨得溃烂,三五日便要挑折一根崭新竹木担子;纵使如此,雇家亦不愿允半分好脸色,待到作罢活计后,掏出银钱甩到尘土当中,掉头便走。”